视频直接拿给皇帝看，那就是问罪了。但如果裴恒之看了监控，能够自己愿意卸甲归田的，大皇子还是希望给他，给裴家网开一面的。
“可是这结局，是他自己选的。”
他们谋划了那么多天，好容易让西番的主力几乎都折在了今天，可是他却将胜利轻易地拱手送人了。所以就算被抄家，被流放，也不冤吧？就好像方守正，哪怕那些税粮不是他一个人拿的，但是他参与了，那就必须承担后果。
大皇子抓着平板，指节有些泛白。好半晌，他才说道：“我要让人去查这个庄先生，这个人，有蹊跷。”
方谨心本想拿回平板，手伸到一半，听了这句话，却僵住了。半晌，悻悻垂下，看着大皇子走进黑暗，又在角落停下。
大皇子看着视频，心中五味杂陈。裴恒之这么做，虽然是错的，但是论起源头，不还是因为皇帝吗？王爷都要被夺爵，更何况文臣武将。特别是对于武将来说，没有战事，就意味着没有存在的价值，更不要说话语权了。
所以裴恒之为了裴家，为了六皇子，和西番保持这诡异的平衡，似乎也没有错。但是自己又有什么错呢？只因为六皇子的出生，他就被裴家轻易放弃了。曾经他并不觊觎那个位置，他只想成为一个保家卫国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是他们对他说，他只有得到了那个位置，才能保全皇后，保全裴家。他们告诉他，位至九五才是一个男人最高的追求。别人不觊觎这个位置，是因为压根儿没有资格，没有机会。而他有幸生在皇家，轻易放弃就是无能，就是懦弱。
可是后来呢？他们为了让自己成为他们手中最为有用的棋子，害死了他的生母，还让那个靠着女儿才爬到了三品官的废物男人，成了他的岳父。
大皇子脸色愈加阴沉，看着手中的平板。他也知道，这段视频一旦在裴家军中的公开，那么裴恒之会立刻失去军心，从而也成为自己接手裴家军最有力的助力。
至于裴家，别说裴家了，就连皇后，在宫中只怕也没了好日子。而那个才七岁的六皇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样不是正好吗？他的人生就在他出生的那一瞬间改变，现在轮到他来改变他的人生了，有什么不对吗？
在这一场的错综复杂中，每个人都想自己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乱，那么慌。大皇子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胸口，不知怎么的，眼前出现了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一路委屈地抽泣着。
“明明太傅说，大皇兄是跟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不仅是亲兄弟，还是表兄弟呢。我们有两层关系，一种是血亲，一种是姻亲。太傅说，这两种关系是天底下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关系，我们理该最亲近，最和睦的。可是大皇兄，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
因为我是你的大皇兄，不是大哥哥。大皇子心里默念着，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落荒而逃。
而此刻的大皇子，攥着平板的手缓缓松开，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来人。”
有黑影从暗处现身，半跪在大皇子面前：“殿下请吩咐。”
“去请裴将军，就说本宫在水榭处等他。”
“是。”侍卫领命而去。
大皇子正了正衣襟，朝水榭处走去。
不多时，裴恒之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水榭中。
这里远离宴会，建在花园的荷花池中。此刻的荷塘刚刚解冻，塘中一片凌乱，没有丝毫美景可言，看着还有些凄凉的意思。
裴恒之见水榭中只有大皇子一个人，有些奇怪。他原本以为，大皇子是发现了西番人逃走，不敢声张，所以请他单独商量对策。刚才一路之上，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应对大皇子。
因此此刻看到大皇子一脸的凝重，他倒是毫不奇怪，还故作关切地问道：“殿下不在前面喝酒，单独叫了老夫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大皇子淡笑一声，将手中的平板打开，递给裴恒之，说道：“想请裴将军看看这个。”
裴恒之疑惑地盯着平板，却没有接过去，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大皇子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笑地说道：“舅舅看一下不就明白了吗？”
这一声“舅舅”，让裴恒之有一种汗毛倒立的感觉。倒不是大皇子从来没有叫过舅舅，小时候，至少是六皇子出生前，大皇子是很亲近他的。甚至十五岁那年生辰，皇帝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的是，希望能去雁翎关，跟舅舅并肩作战。
虽然这个回答给裴家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作为舅舅的裴恒之，心中却是喜悦的。在被皇帝罚俸半年后，他还特意跟大皇子私下约定，一定找机会带他去雁翎关。
这种亲密关系，甚至在先皇后薨逝，现皇后入宫，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可是六皇子出生后，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他没有再从大皇子口中听到舅舅两个字，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他提到他，不是老小子就是老匹夫，不再有一句好话。
所以，他现在一声“舅舅”的背后，又是什么陷阱呢？
“怎么？舅舅敢做不敢看吗？”大皇子将平板又往前送了送，不无戏谑地问道。
裴恒之维持着笑容，将平板接到手中，说道：“敢做不敢看？敢问殿下，老夫是做了什么，你又要老夫看什么呢？”
见他接过了平板，大皇子在屏幕上点了一下，于是影影绰绰的人形动了起来，还带着声音。人形虽然模糊，难得声音倒是非常清晰，可以听出是西番人的口音，嚣张而狠辣。
“你们裴将军该不会是忘了吧，要不是我们给你们提供便利，你们觉得，你们能在雁翎关守护这么久？怎么？现在多了一个大皇子，想要在你们的皇帝面前撇清关系，就故意将我们诱捕了，以为我们就怕了你们了？”
“大王子请息怒，今日之事，都是大皇子瞒着我们将军偷偷干的。这不是将军听说了事情后，就让我们来解救你们了。你们放心，从这里出去，一直到北城门就好，那里有将军安排的人等着，会将你们毫发无损地送回去的。”
“送回去？你们说得轻巧。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将我们困在此地，你说送回去，我们就走了？你以为我大番国的勇士，是任由你们呼来喝去的吗？老子要踏平雁翎关，方能消了心中恶气！你去转告裴恒之那个老匹夫，赶紧将我们的兵器马匹一并送来，不然我大番铁骑就踏破雁翎关，让你们的皇帝皇后、皇子公主们全都去我们的草原上放羊！”
裴恒之看着视频，神情变幻莫测，他抖抖索索指着平板，问道：“这……这是何邪物？里面怎么会有人影，还有声音？这个声音是……”
“这是西番大王子的声音，裴将军不是一直在与虎谋皮，怎么听不出你这个好盟友的声音了？要不要外甥提醒你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