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先生请讲。”zx点首示意。
“我们需要为地球联合政府建立意识形态保障部门，以确保在面对外星文明时，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基本的人类意识形态不会发生重大危机。如果这方面出了问题，我们将不战自败。”
听到M国总统这有违自由民主宪政价值观的话，其他元首显然知道其中份量，他们的神情不由更加专注。
“且不论那个外星文明有没有可能拥有这种能力，我认为，在面对一个迥异于我们、而又远超越我们的地外文明时，我们的基本意识形态是否还能保持稳固，是一个未知数。”
这位总统没有成为一名科学家，对科学界而言实在有点可惜，宋嘉也不禁有点钦佩这个预判，虽然盘古早已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来自另一个文明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将对人类造成怎样的影响和冲击，这确实完全是个未知数，而从盘古已做的研究看，至少接触初期，负面冲击的可能远大于正面，且往往不全是对方造成的，而是出于人类自身固有的某些心理特质。
这片看不见摸不着的领域又恰恰从来都是一个核心所在，无论是过去人类国家之间，还是未来面对地外文明时都是如此。
以往，它既可以不战而灭国于无形，又能从无到有创造出一个国家。如果在受到外星文明冲击时这个领域出了问题，那么人类很可能将不复作为一种文明的主体，一旦失去了自我，所有人都只是随波逐流的浮萍，甚或待宰的羔羊而已。
再者，虽然“盘古”那次导致“认知解体”的模拟实验是否与此相关还未可知，但也可以视作某种警示：在比意识形态更深的层面，对方可能拥有“心识密钥”指向的那种能力。
而关于意识形态控制，Z国在操作手段上有着独步天下的优势；西方国家在内容上又一直引领着普世人心。
如果双剑合璧，那么至少在外星文明到来之前，基本可以保证意识形态方面的安全。
如果仅就东西方两种文化与政 治制度在国家层面的效用而言，西方体制更适合开拓创新，Z方体制更适合管控承袭。受宪政制约的权力下，前者的国民更独立自由真实，保有更多未被强权摧折的质朴德性；不受制约的集权下，后者的国民更顺从狡黠虚伪，缺乏内在道德的自律，让他们有更多生物层面的忍耐、适应和生存能力。
在此存亡关头，也许放下成见，各取所长，权宜用事才能找到最优方案。
“这的确是至关重要的问题。”zx立刻意识到了其中深意，他点头道。“宋首席，”他转而对宋嘉说，“这需要你们的参与。”
“是，我们会全力配合。”
情报，是这项工作的基础之一，而“盘古”是目前人类世界了解那个外星文明的唯一渠道。
“能否请圣教团的几位主理也来参与此事，我认为那样才更有把握。”M国总统向宋嘉问询道，“当然，我也知道他们的规矩，但这事，有协商的可能吧？”
“我会和诸位主理说这件事，但请别抱太大希望。”见有人不解，宋嘉继续道，“他们加入‘盘古计划’时就约定只协助我们找出‘异相源’的秘密，不参与其他事务。”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四国元首对世外宗门了解到什么程度，但主理们早已设定的界线还是但说无妨。
Z国元首补充道：“我们邀请圣教团出席这场仪式时他们也说过，不会参与其他事务。”
听到这儿，EN国首相感觉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愿完全合作？”
看来那三位元首对此事的内情还知之甚少。
宋嘉考虑了一下，斟酌着可说的内容，“这与意愿关系不大，他们有自古以来世代恪守的规则。”
视线从首相身上移开，宋嘉望向方台上的《太平洋宪章》原本：“如果说这颗星球是承载生命和文明的方舟，那么圣教团只负责这艘方舟的安全，而不插手船上发生的事。”
然而，还有另一半宋嘉没有说，那是一次科学与道法融合的突破性实验之后，他与一位主理谈起物理学的尽头与宗教的相通处，那位主理曾提到：世人极易迷信，长久以来，他们打着宗教的旗号，行自己的迷信，而现在也轮到了所谓‘科学’，被人们迷信为“真理”本身。
他们断章取义、望文生义、乃至依言背义，在种种看似神圣、正确、客观的辞藻背后不过是人的私意、成见、欲望和执迷。
而那些自古相传的圣教，以及真正‘科学’的本意，某种意义上说，不过是为了破除人心中的一切迷信，只是各自途径不同而已。
诸圣教本都是无教之教。
可一旦圣教的事迹、能力和显教教义落到世俗者眼中和他们的语境里——哪怕只是一鳞半爪——会发生什么，其实你们也都看到了。
世外宗门之所以不涉世事，只为保存一缕正脉而已。
至于船上发生的一切，本就是按各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应得的份。
“可如果整个人类文明都不复存在了，那保存方舟还有什么意义？”M国总统转换了角度。
宋嘉凝思道：“用某位主理的话来说，‘这世界是迷信者们所见、所造就的世界，它并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或者说远不是世界真实面目的全部。’因此，根据我的理解，我们所谓的‘拯救’，在主理们眼里也许不是我们真的要拯救这个世界，而是要拯救我们某种迷信的习性，或者说，是为了让这种迷信的习性及其所依赖的固有表象能有机会存续下去。”
好似水落石出，为政的某种从来都深藏海底的基石随着这些话浮出水面，政要们一时竟无言以对...
宋嘉很快打破了沉默，“我们眼中视为重要的事，圣教团一般不会插手，而在这种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外...”稍一停顿，“无论我们是否知晓，主理们和世外宗门一直以来都在协助、守护我们，将来我想也会如此。”
联合政府zx道，“无论主理们是否会同意这个请求，请宋首席还是和他们提一下，此事关系重大。”
“好的，我会后就和他们沟通。”宋嘉知道zx这么说主要是为了中央执行委员会内部的团结。
“另外，”M国总统神情严肃，“这个意识形态保障部门需要设立一条基本准则。”
众人注目而听。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该部门的职权范围仅限于针对政府工作人员，绝不得越线。”
看来毕竟是M国人，有些信念，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似乎都是不会改变。
宋嘉完全感受到这坚持背后是某种人类最可贵的品质，只要不被傲慢和伪善沾染变成“政治正确”之癌，这品质与信念是被欲望和愚妄主宰的人类有可能得见真理与光明的仅有缝隙之一…
对这个提议其他首脑也没有异见。
大局既定，接下来的联合政府框架协商就比较顺利了。
所有工作完成时，已是清晨六点。
但元首们没有丝毫倦意。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但就在这静寂中仿佛能清晰感觉到这颗星球的脉动。
“当我们的祖先走出非洲时，他们还是同一群人。”M国总统如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今天，当我们真正要去面对地球以外的世界时，我们又走到了一起...”
话音落下那一刻，元首们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要人们齐心协力、守望相助，那结果如何似已不那么重要...
秘书长打开屋门，一道晨光从机库窗户透射进来，瞬间，小屋充满了那寻常却又有如神迹的金黄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