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词过后,殿中钟磐琴瑟齐鸣,一批身着桃色薄纱的少女颔首走进殿中,步入舞池的刹那纷纷散开站定,随着柔美舒缓的曲乐起舞。
这批舞女个个脸若桃花,风髻露鬓,薄纱下的凝肤若隐若现,暗含秋水的眸睱辗转在两侧的宾客间,细软的腰肢轻弯随曲乐同缓,平时鲜少作乐的修仙师们尽数沉浸于这此刻的美妙中。
只是这些修仙师不知这些舞女都是他们口中的魔族妖女,墨霜虽现入魔道,但弟子们个个皆是修道者,女弟子们从未接触过音律舞蹈,必不可能舞出这般美妙诱人的舞姿。
舞曲鸣奏间,傅渊抬首唤了两名女弟子来身旁:“带夫人先回房。”
“是。”
两名女弟子搀着顾林汐走下台阶,往殿侧的出口走去,遮盖的红盖巾被颠簸而扬的风带起半卷,露出半侧脸颊。
一直躲在殿侧不远处的身影颤动,指尖微微抖动抚上自己的轮廓,枕梦错愕的双目圆睁,愣愣的看着远去的大红婚袍。
“原来是这样......”
枕梦轻声低喃,眉睫下是微红的眼眶。
刚才离去的新娘才是真正的顾林汐,是自己这张脸真正的主人,还是傅渊至爱之人。
枕梦突然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傅渊本就没让她来,枕梦自己却按捺不住,可当真正见到顾林汐时,她心中翻倒了五味杂陈的瓶罐,傅渊宁可娶一具不能言不能语毫无生气的尸体,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她连一个死人也比不上吗?
枕梦承认自己妒忌了,虽然她明了她本就是一个由梦境而生的替身,但触及到事实的那一刻,她还是不能接受。
枕梦悄然跟随上,罗衫裙的身影隐匿消失在大殿中,袅袅不绝的绕梁之音下,无人注意到殿中何时多一名女子,也无人注意那女子悄声离去。
傅渊环视两旁的宾客,目光落在不断斟饮的任相思身上。
缓缓起身,大红袍衫抚滑过冰冷的雕座扶手,傅渊从侧阶走下。
穿过沉浸舞姿的修仙师们,在任相思身旁落座。
“咯噔。”
任相思放下手中的酒杯,侧首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傅掌门有何指教?”
与任相思相仿的那一双乌墨凤眸微眯:“倒没什么指教,只是关心关心老人家,顾掌门的身子是哪不适呢?我好派人送些对症的仙草妙药去。”
“那倒不必。”任相思依旧温和淡定,一身雪白如天边漫卷白云,“只是见过不想见的人,听了不想听的事情,所以身子欠安。”
两双清眸对视,瞳中的隐隐波光似悬弓之箭,一触即发。
“若傅掌门去叨扰掌门,我想他老人家可能会更不舒服。”
一曲舞毕,魔族舞女们欠下身行了个礼,发髻上的珠翠环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礼毕她们也没直起身,纷纷俯身而退。
望着舞女们离开的身影,众人皆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就在此时,第二批舞女接替而上,这一批舞女同是倾城之姿,披一身红绫裳,皮肤细腻若白玉柔光,娇艳欲滴。
一改柔美舒缓的曲风,这一曲瞬间高昂激亢,那娇盈一握的腰肢不断旋转,赤色的长绫缎纷飞出长弧,腮边两缕发丝随动作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风情。
很快,众人又陷入这一曲,这一舞中。
“你看。”傅渊忽然出声。
任相思遂着傅渊的目光望向同排而坐的修仙师们。
“他们似乎很喜欢我族人的舞姿呢。”声音淡淡的,傅渊勾起讥讽的笑。
“你想说什么?”任相思道。
“感叹罢了。”傅渊收笑,“不久前还说着与魔不共戴天的修仙者们现如今竟走进我墨霜的门,沉浸我魔族族人的舞姿之中,任峰主不觉得可笑吗?”
泰然自若的脸有了一丝裂痕,任相思的眉目微蹙,不屑的收回目光:“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罢了,正途不缺这些人。”
“任峰主不也坐在这吗?”
宽肩一颤,任相思愕然,望着傅渊粼粼波光的墨眸一时反驳不出声。
从木几上拿下一个杯子,傅渊悠然的斟满酒杯,望着从壶口涌出的酒注,他道:“若这就是你们守护的正道,那便太不堪一击了。”
平淡的语气中蕴含令人屈辱的讥讽,任相思狭长的双目中盛满傅渊的侧颜,短短的时日,尽数的门派被魔族收入麾下,回想以前,眼前的男子也曾是个温润清雅的少年,傅渊变成魔界尊者,在此番境地与他进行剑拔弩张的对话,这些都不在任相思的预料之中。
“邪魔必不能入正途,还有许多未投你麾下的正道者,他们迟早会揽回正途的路。”任相思声音清冷。
傅渊嗤笑一声:“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而且。”华研的脸微扬,傅渊拈起酒杯,“我不是入你们的正途,迂腐且愚昧,我是要创造正途。”
“我的正途。”
“你莫要忘了,正是你口中迂腐愚昧的正途者养育栽培的你。”单手握拳,紧紧抵在桌面,任相思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将酒杯扬起,骨节分明的手与剔透的瓷杯融为一体,映着殿中数枝跃跃烛火,傅渊的眼眸闪烁斑驳:“任峰主是要与我回谈过往吗?”
侧颜,轮廓更加明晰,傅渊平淡的说道:“那任峰主要回忆什么呢?是我十二岁刚入水月峰时您见第一面就将我贬低至尘埃,还是一月后您将我丢进净华池一晚差点让我丢了性命,亦或是您让我去山下担满全峰弟子沐浴的泉水,我没在半天完成,您盛怒将我吊在梁上用铁鞭惩戒呢?”
“......”任相思惶然滞愣。
傅渊的每一句都尽入耳中,如果不是傅渊清晰的再次帮他回忆起,任相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恶劣,从傅渊的语气中,任相思知道,这些痛苦的回忆早已刻入他的骨髓,而傅渊所说的只不过是当年他所受之苦的冰山一角。
放下手中的酒杯,傅渊敛眸:“不过要感谢任峰主,当时还给我留了一口气。”
“若你是因为这些变成这样,我向你道歉。”任相思蹙起眉,胸腔的热度紧迫跳动。
“不。”傅渊道,“你还不配。”
任相思并未生恼,他道:“那林汐总配吧?你觉得她愿看到如今这正道被颠覆的模样吗?”
傅渊顿了顿,思忖片刻后,道:“她会明白的。”
“你要林汐明白什么?明白你入魔?明白你屠戮她的同道者?明白你逆天之径?”任相思一连逼道,“还要她明白你强留她遗躯,兀自与她成婚这种悖逆之事吗?”
傅渊眉目依旧澄澈平和,任相思的话翻不起他心中任何波澜,他平淡而道:“不论你如何说,她现在已是我的妻子了。”
牙关紧咬,任相思面目肃然的看着傅渊。
傅渊温润的对任相思一笑:“只有失败者才会在此忿忿不平,若顾峰主心中有愤,那便加紧修炼,我等你来翻覆回你的正道。”
大红袖袍挥拂,傅渊起身:“天色已晚,我要回房了,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