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究竟是相吸还是相斥,真的是第一眼就决定了的。
譬如单悦、譬如钟瑶,又譬如裴玉珠,再譬如眼前这位,我与她们打交道的轨迹几乎如出一辙——
一见不喜、二见生厌、三见成仇……
或许还要加上不知道会不会再见的李玉,以及小小年纪就满脸阴翳、看我的眼神也像淬了毒似的裴嘉丽。
房间里,俏护士轻蔑的视线,终于跟我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只是我这个房间主人还没说什么,她却抢先一步冷笑着开了口。
她似乎格外的有恃无恐,又好像攒了一肚子的怨气正急待宣泄,于是我就倒霉催的成了她的出气筒:
“你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那么一点镇定剂就能昏死三天不醒,害得我还得没日没夜地守着你!
但你要是什么千金贵客也就算了,不过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也配让我和我堂姐大老远跑一趟么?
而且人家让你住着这么一个要啥啥没有的火柴盒,受了伤也不送你去医院,你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人家根本不待见你,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有脸赖着不走的?
你是不知道‘讨人嫌’这三个字怎么写?还是为了攀附上裴总,你连做人最起码的自尊心都不要了?
也对,像你这种出身卑贱、只仗着自己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就妄想着野鸡变凤凰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但我要告诉你,你绝不可能得逞,裴总他也绝不可……”
“闭嘴!”我蹙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心道这女人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声声质问,字字如刀,她以为她是谁?
要不是我很肯定以前没见过她,我都要怀疑自己这回伤的不是腰而是脑子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可既然不认识,那她对我这么强烈的敌意和恶意,又是从哪儿来的?
等等,她不会也是裴玉珩的死忠粉或老婆粉之一吧?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刺眼,又或许是没想到我这么一条砧板上的鱼也敢喝令她,她一下子愣住了。
于是我不顾自己说一个字都恨不能喘三口气的虚弱,咬着牙继续反唇相讥,毕竟我可不喜欢吃闷亏:
“这房间是我主动要来的,好坏都与你无关,我的去留更与你无关,你没资格来说三道四品头论足。
至于什么小姐丫鬟穷亲戚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医生都是根据病人的体质和具体情况,来决定镇定剂用量的。
病人什么时候苏醒,医生也应该心里有数。
所以我昏迷三天的事,你有任何不满都应该去找医生,而不是来埋怨我。
况且你身为护士,在病人不能自理期间给予适当的帮助,不是你的工作么?
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走人,又不是我请你来的,你冲我发什么疯?”
真是够了,听着她满嘴喷粪,再看着她面目狰狞,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也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
这周遭的一切,甚至是从小到大我所经历的种种,全都是被谁精心安排好的。
目的就是旁观我痛苦挣扎直到崩溃,以此来慰藉自己或取悦某些人。
而争宠虐妹狂优爱、洞庭老绿茶单悦、疯批粉红怪裴玉珠和这个傻逼粪坑女等等,都是游戏中的NPC。
她们的任务就是负责给我添堵,谁成功膈应到了我,谁就能拿到奖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一番话,意外地起到了帮人驱散昏聩的作用,对方的情绪竟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沉默着等我说完后,才嗤笑一声扭动起腰肢缓缓地向我走来。
直到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心口一紧,暗道冲动了,刚才只顾着痛快嘴,却忘了自己的现状——
我现在可是个没有半点自保能力、连抬一抬胳膊都吃力的半残废啊!
但我也不会就此认怂,她要是真敢动手,我大不了跟她来个鱼死网破好了!
想到这里,我立马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迅速地进入了备战状态,心里甚至还有点莫名的小兴奋。
然而对方却像是猎人戏耍猎物一般,故意走得极慢。
边走她的眼睛边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还毫无笑意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不得不说,她这架式和这瘆人的冷笑,的确有那么几分唬人的威慑力。
只可惜房间实在太小,她想制造的紧张感和压迫感一起拉满的氛围,还来不及完全形成就戛然而止了。
不过随着她的靠近,我倒是看清了她左侧胸口上别着的工作牌:圣安医院某某科责任护士,沈嫣然。
嫣然一笑百花迟,一笑嫣然醉倾城。
这是一个因为使用率不低,而显得无甚特别,却又足够讨巧的女孩名。
至少比我这个爷爷在喝盖碗茶撇浮沫时,随口取的名字有寓意也好听得多。
更何况我的姓和名单拎出去都没什么,但合在一起却是个引人发笑的谐音梗。
所幸‘人如其名’这个普遍用于褒义的词,并没有印证在沈嫣然的身上。
因为这蠢货是既对不起自己似桃花一般娇俏的美貌,又对不起自己这份被喻以‘天使’的高尚职业。
——我虽然也是个颜控,但看人并不只看脸,况且比起外表来,我反倒更看重一个人的气质和内在修养。
也正是因此,从她进门后的第一个眼神开始到现在,我对她的厌恶程度,一直在呈螺旋状向上攀升着……
沈嫣然刚走到我的床边,就急切地将自己的小心思问出了口,我这才明白她之前的嫉妒是从哪儿来的:
“我其实向裴园的佣人打听过你,你叫优沫,安城人,今年十九岁对吗?
他们说,你是被你父亲送来当作女儿寄养在裴总膝下的,但我不信,这都什么年代了,玩养成还差不多!
更何况你们才相差了十三岁,要说你们真是养父女的关系,糊弄鬼呢?!
所以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他为什么允许你住进沫苑?还有,你跟他上过床了吗?多少次?第一次是……”
“嫣然!”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女声,及时叫停了她越说越荤的话,“你出来一下!”
声音很陌生,但凭这称呼,我猜应该是沈嫣然口中的那位堂姐,也就是圣安医院派来为我治伤的医生。
沈嫣然似乎有些忌惮对方,闻言只恼恨又不甘地瞪了我一眼,就立刻转身乖乖地走出了房间。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来人,于是我赶紧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她们要说什么。
可惜对方明显不是沈嫣然这种口无遮拦的草包。
在一声带着几分怯懦和委屈的‘大姐’过后,被关上的房门外就只响起了两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抬眸看向天花板,长嘘了一口气,但在身体放松下来的同时,心里却骤然涌起了一股无力感。
楚齐早在几年前就跟我八卦过,说裴玉珩是丰城无数闺秀和少妇的梦中情郎,也是豪门联姻的上上之选。
我只要一直待在他身边,不管他对外是以什么名义留下我的,我都势必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自从他上次当着李停云和钟氏姐妹的面,宣称我是被寄养的之后,这个说法就在裴园里传开了。
那些身上自带J情雷达的人是否相信,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人来打听我,都只会听到这个版本。
至于“很多人”之中都有谁,我倒是恰好认识那么几位——
前有单悦、后有沈嫣然,中间还夹着患有“恋兄癖”的裴玉珠和心心念念想当“通房丫鬟”的梅倩儿。
视宅斗为自己毕生最高使命的她们,就是我这近一年来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里,躲不开绕不过的麻烦。
而随着我以后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想必这样的麻烦也将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