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的剑穗在夜风中轻颤。
她指尖摩挲着残灯上的血字，忽然将灯罩浸入河水。
混着指甲的烛泪遇水不化，反而凝成颗赤红珠子，内里流转着细若蛛丝的黑色雾气。
"引魂珠。"李固安在阿萝掌心写道，小姑娘正用糖渣在石栏上画歪扭的蝴蝶。
城隍庙飞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乔雨将浸过雄黄酒的丝帕系在阿萝口鼻，剑鞘挑开香炉底部暗门时，脓血的腐臭混着曼陀罗甜香扑面而来。
地窖深处传来陶瓮碎裂声。
老丐的铜铃铛悬在梁上摇晃，六个孩童被铁链拴成星斗阵。
李固安踏着卦位疾行，草编蚂蚱弹射而出，正卡住阵眼处转动的青铜罗盘。
"什么人！"老丐的铁蒺藜项圈挟腥风袭来。乔雨旋身避过，剑光掠过处，七盏油灯齐灭。
黑暗中有细碎鳞片摩擦声，黑衣人腰间的六角铜盒突然迸出绿焰。
阿萝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
受惊的鼠群撞翻瓦罐，曼陀罗药汁漫过阵纹，孩童们后颈的黑线剧烈扭动。
李固安并指如刀划破迎福心口，羊皮城防图尚未取出，缝合的皮肉竟生出肉芽将图纸吞没。
"固安哥哥小心！"阿萝扬手抛出糖凤凰，金红糖丝粘住黑衣人袖中射出的毒针。
乔雨趁机挑断阿芸脚链，那孩子溃烂的右腿突然渗出碧色黏液，在地面腐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
黑衣人冷笑挥袖，六角铜盒中爬出千百只赤眼蜈蚣。李固安震碎腰间酒囊，雄黄酒雾中，阿萝突然哼唱童谣："...北斗斜，南斗歪，阎罗殿前卖棺材！"
地窖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老丐惊恐地望向阵中陶瓮，被挖眼少女的头颅竟缓缓升起，口中干枯的莲花瞬间绽放。
乔雨剑尖挑起莲花掷向铜盒，花蕊中迸发的金粉将蜈蚣群熔成焦炭。
"不可能！"黑衣人暴退时撞翻灯架，火苗舔上孩童们后颈的黑线，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李固安趁机割破指尖，血珠精准滴入每个孩子口中，他们皮肤下游走的黑线顿时僵死。
阿芸突然扑向阵眼处的青铜罗盘。她畸形的手掌按在卦象上，地窖四壁应声浮现血色星图。乔雨揽住阿萝疾退，只见阿芸溃烂的右腿完全化作碧色火焰，将老丐与黑衣人笼罩其中。
"姐姐..."女孩回头望向阿萝，被烙铁烫平的脸上滚落血泪。
阵中火焰骤然坍缩，连同阵内两人消失不见，只剩青铜罗盘上插着半截桃木簪，正是白日傀儡戏棚缠住阿萝的那支。
月光穿透地窖裂缝时，五个孩童蜷缩在乔雨剑光围成的结界中。
李固安正用银针挑出进宝嘴里的肉线，阿萝蹲在迎福身边，小心擦拭他手肘凸起的关节。
"不是球形。"她突然凑近，"是琉璃珠！"
乔雨剑尖轻挑，男孩皮下果然滚出沾血的琉璃珠，内里封着半只蜈蚣。
阿萝腕间银镯贴上去的刹那，所有琉璃珠同时炸裂，黑雾尚未升腾便被乔雨袖中飞出的符纸吸收。
月光被血雾染成绛紫色时，乔雨的剑穗碎成齑粉。
满地铜屑在罡风里旋成八卦阵，映出十二具倒悬的尸傀，那些乞丐扭曲的关节处钻出血色蜈蚣，每节虫壳都嵌着孩童乳牙。
“胆敢打搅我们合欢宗的好事！你该死！”似有若无的声音传开，如沉闷的地下通道。
"闭眼。"李固安掌心覆住阿萝双眼，袖中草编蚂蚱却突然绷断。
腐臭味扑面而来，三具缝着童尸的傀儡犬破土而出，利齿间滴落的黏液竟腐蚀了青砖。
乔雨并指抹过剑脊，青芒暴涨如天河倒卷。浩然青玄决第一式"澄江净"出手时，剑气凝成三尺清辉，所过之处血蜈蚣尽数化为冰晶。
尸傀脖颈缝合线寸寸断裂，露出腔子里蠕动的合欢蛊。
"装神弄鬼！"她足踏禹步，剑锋挑起满地铜屑。碎铃铛撞在城隍庙残碑上，竟奏出《正气大悲赋》的起手调。
碑文忽放金光，那些裹着尸油的蛊虫遇光即燃，在空中爆成腥绿的烟花。
暗处传来骨笛裂音。七名眼眶淌血的孩童爬出枯井，脐带还连着紫河车。
李固安揽着阿萝腾空翻上钟楼，小姑娘睫毛扫过他掌心："乔雨姐的剑在唱歌！"
确实在唱。
正气大悲赋第二重"天地有正气"化作煌煌剑歌，乔雨每步都在青砖烙下《度人经》章句。血傀儡撞上金字屏障，瞬间被超度经文绞成肉糜。瓦罐中突然探出枯手，攥着阿萝白日丢的糖凤凰刺向她后心。
"小心！"阿萝挣扎着要喊，却被李固安按在怀里。
乔雨头也不回，反手拍出青玄决第三式"日月行"。左掌旭日右掌孤月，阴阳二气将枯手蒸成白烟，糖凤凰里的砒霜簌簌落下。
骨笛声陡然凄厉。井口爬出个浑身咒文的侏儒，天灵盖嵌着雪月楼的莲花铜牌。
他撕开肚皮掏出人皮鼓，每声鼓点都震得碑文金字黯淡三分。乔雨剑插中宫，咬破舌尖血染剑铭："杂然赋流形！"
《正气大悲赋》第三式炸响惊雷。三百六十五道金光自星斗垂落，凝成文士虚影当空挥毫。血雾碰着墨迹便发出厉鬼惨嚎，侏儒的人皮鼓嘭的炸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六指婴尸。
"你们名门正派...咳咳...不也要靠童男童女提升修为！"侏儒呕着黑血狂笑，突然捏碎莲花铜牌。
雪月楼方向升起红烟，那些被超度的血傀儡残肢竟重新聚合，拼成个刻满淫祀纹的肉菩萨。
乔雨忽然弃剑结印，周身泛起青玉光泽。浩然青玄决终极式"星汉灿烂"引动天河，无数星子顺着剑痕倾泻而下。阿萝忽然在李固安掌心画圈："乔雨姐变成玉雕啦！"
乔雨在星光中透明如琉璃，肉菩萨的污血咒文触之即焚。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正气大悲赋化作晨钟暮鼓，将肉菩萨超度成满地白莲。侏儒尖叫着化作血水渗入地缝，唯留那枚莲花铜牌在碑文上灼出青烟。
李固安松开手时，阿萝正见最后一颗星子坠入乔雨眉心。
城隍庙废墟开满白莲，每朵花心都坐着个虚幻的孩童，朝他们笑着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