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沉下去了,沉到了千千万万的珊瑚礁间。一颗颗气泡串联在一起,它们争着向上游啊,它们争着离开我啊。幽幽的蓝光也落下来呀,它美极了,至少是在愈发模糊的眼中美极了。
"我们走吧,不要在乎别人了。"幻影的双手轻飘飘地搭在丸山抽泣的肩膀上,她将头凑到少女的耳边轻轻地念道。
丸山贴在门上的手再次落了下来,眼神也顺着染血的指尖滑到地上,滑到各种杂物之间的一盒半散开的刀片上。
它们在门缝里透来的微光下闪着白花花的光,棱角分明,就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去向幸福的钥匙,可以打开鲜红铁锁的钥匙。
一切声音都像铁球砸到了棉花上般沉默寂静。好听的不好听的,有关的无关的,管它是什么,幻影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只要也只有让丸山拿起那片刀,才能继续她的拯救。
门外已经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如月,此时也慌了神,但是作为一个曾失去过的人,他深刻地清楚此时还远远没有达到放弃的程度。
它的触感,很凉,很凉…却时而温暖,就像是…血一样。
"对,就这样,拿起它,来玩个游戏。"幻影的手轻轻像羽绒一样握住丸山的右手。丸山的指尖在刀片上划过一道血痕,它已温暖得火一样。
"已经不用害怕了哟,来吧,只要一下,一下哦,什么就都不用怕了。"幻影的手开始发力,她等不到丸山想明白的时候,因为冲动永远都是一时的,只有抓住现在,才能把她拉进欢洋之中。
身体被摇曳的海草环绕,有五彩斑斓的鱼儿戏剧性地伫在藻荇之间。它们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抛弃我?
时间被感官无限拉长,地上的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握到了手上,好像已经停在这个姿势很久了。眼泪已经被泣干了,接下来呢?是我要被泣干吗?
眼泪干了便不再悲痛,我干了是否也会欢乐?
呼吸已经平静,心情也像是已经枯竭,人好像处于一种与世无争的状态。我现在,想干什么干什么,像严冬的梅花一样,像深海的鲸一样,已经没有人能管我了,我也不需要再管别人了。
真好啊,很轻松啊…是啊,我笑了,我听着我的声音笑了。我好开心,什么东西都已经化为乌有,我已经自由,我已经不用管任何东西了。
【只要划开颈动脉,什么都自由了,什么都不用怕了,我们能一直陪着对方,看花看海看见本已经成为空想的未来,我们的诗,可以一直在】
绝望中是萌芽的光。
"丸山,出来,现在。"鲷津瞳的声音像冰川的雪水一样漫了进来,那是很冰冷的感觉。
"鲷津,为什么你也…"丸山跪坐在地上,眼睛缓缓移向了门缝中透过来的鞋的影子。
"很好玩吗,后面的丸山。"鲷津瞳像是威胁一样地朝屋内说道,并且她不像是只给丸山说,她似乎是还注意到了别一个人。
"丸山,里面还有人吗?"冰发少女仿佛是穿透了这扇铁门一样,眼睛始终盯着门后幻影的位置,"出来,丸山,把我认识丸山还给我。"
鲷津瞳紧紧握住铁门的门把手,仿佛一下秒她就会像鼬一样破开这扇令人窒息的门。
"等一下,你…!"幻影的神眼马上离开了枯竭的丸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铁门,"不可能…丸山!不要犹豫了!你…"幻影被吓得向后自然地退了几步,可正当它要再次游说丸山时,却又被门的另一边冰冷地打断了。
"你复活的文学社,丢了干什么?"鲷津瞳瞥见身后极速奔来的夏目葵后灵光一闪地说道。
"诶…?"丸山被愣住了,这是从没有想到过的话,而她也正因此有些恍神地松了松手中的刀片。
"樱井为了你加入,没有你就没他,你不清楚吗。"鲷津瞳眼前的仿佛不是一扇门,而是一片茫茫大海,她对那头清清楚楚,所以她第一个选择沉下去,去找一片珊瑚礁。
幻影猛然发觉不对,照这样下去它什么都注定会失去的,于是她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丸山的耳朵,只凭借它与丸山心灵相通的优势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说:"那能是你的吗!丸山,不要听!他们都是这样好话说在前头的!"
"他说了他就是为你来的。"
"吵死人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幻影已经发现自己处于劣势,但是它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只得硬生生开始夺取丸山的身体控制权。
"你是最大的功臣。"
"闭嘴!"幻影的眼神极端烦躁与厌恶,就像是马上要被夺走人生挚爱一样。于是它等不了了,她现在!现在就要把丸山拽到大海深处。
只是,令它没有想到的是在海的那边,有一个人正在向这片冰凉的大海伸出温暖的手:"你才应该闭嘴,另一个丸山。"
"!"幻影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非人的洞察力,可它岂能因此而折服?不可能的,她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丸山向一片白苍苍早已死去的珊瑚丛中拉去。
"诗与远方,你有哪个?"鲷津瞳在幽深的大海中握住了丸山已经失温的手,她此刻非要把丸山救出来不可。
而她的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丸山一个都没有,因为"远方"是"诗"的主人,丸山丢掉了远方,何谈什么诗呢?
一位诗人,重要的永远不是他的诗,而是他的心,是他心里的心海。诗人若是空有诗而无远方,那他的诗便只是用一堆文字的砖石砌成的一座看似精致但没有地基和内饰的大厦,它的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可若是有远方的诗,那便是诗人的瑰宝,是诗人给世界镶的最璀璨的钻石。
那丸山如此了多少呢?
三本诗集共一百一十一首。
这亦是她在满怀希望的国中时写下的,可现在回望,本应璀璨的它们,这时却因为失去了远方而黯淡无光,成为一片死寂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