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青铜门环泛着冷光，鹿子铭叩门时嗅到丝若有似无的胭脂香。
门缝开启的刹那，顾慎为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右眼瞳孔泛着血色，左眼却蒙着层灰雾。
"药堂弟子擅闯执法殿，该当何罪？"顾慎为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腰间黑蝶玉佩正渗出靛蓝色液体。
鹿子铭后退半步，袖中药囊里的食毒蟾突然抽搐，将昨夜收集的鸱吻黏液喷在对方靴面。
滋啦声里，顾慎为的云纹靴面蚀出个缺口，露出内层猩红衬布。鹿子铭心里发紧，语速加快："弟子发现三号药庐..."
"药庐归药堂管辖。"顾慎为突然掐住他手腕，指尖温度比玄铁还冷，"倒是鹿师弟身上沾着不该有的味道。"被触碰的皮肤泛起蛛网状青斑，与他今晨在当值师兄腕间所见如出一辙。
子时的钟声救了场，顾慎为莫名呆住了。
顾慎为松手时，鹿子铭瞥见他后颈银针刺入的孔洞。血合藤汁液浸透的衣襟突然发烫，在两人之间腾起隔绝探查的青烟。
"滚。"顾慎为甩袖的力道震碎廊下石灯，鹿子铭跌坐时顺势将半截藤蔓塞进地砖缝隙。藤条触及残留的靛蓝液体，瞬间蜷成指环套在他尾指。
回药堂的路上，暴雨倾盆而下。鹿子铭拐进荒废的东配殿，尾指藤环正疯狂啃噬皮肉。
当血渗入藤蔓时，眼前突然浮现顾慎为昨夜在执法堂地牢的画面，那人正用融化的留影石修补青玉扳指，而本该死去的血煞虚影正附在他背后操纵剑气。
露水凝在窗台，鹿子铭拆开浸透茶渍的画纸。残缺的凤凰图腾在晨光中蠕动，竟与藤环吸饱血后显现的命牌编号首尾相接。
他蘸着靛蓝黏液补全图案，屋檐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陆师兄的剑穗该换了。"鹿子铭突然出声，袖中食毒蟾长舌卷住最后一只纸鹤。蟾蜍吞下纸鹤的瞬间，他腕间弟子印烫出个"慎"字，与顾慎为玉佩上的裂痕分毫不差。
药香裹着血腥气。
鹿子铭主动请缨清扫三号药庐，趁当值师兄查验药材时，将尾指藤环卡进玄铁鼎裂缝。鼎身突然震颤，昨夜残留的影像在蒸汽中浮现，顾慎为正将半枚玉珏按进某个弟子心口，那人腕间猩红丝线分明是药堂执事的标记。
他们似乎设置了一个阵法？鹿子铭从这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摸索。
他师傅常说他是个用药的天才，只因他不会错过任何细节，该多少斤两，他一眼便知。
一整个白天他几乎都在思考那个地方。
……
暴雨冲垮后山药圃，鹿子铭在抢救药材时"失足"跌进泥潭。
浑浊的水面下，七具缠着血色丝线的骸骨摆成阵法，中央悬浮的正是顾慎为那枚黑蝶玉佩。他佯装挣扎抓向淤泥，实则抠下块刻着"天权"二字的头骨碎片。
“快上来吧！”陆师兄和善的笑了起来。
鹿子铭此时惊出一身冷汗，干笑道：“你说说这鬼天气！”
申时末，鹿子铭跪在药长老面前呈上新炼的雪魄丹。
瓷瓶倒映出长老颈后的银针，针尾流云纹比顾慎为身上那枚多出三道血槽。
当他提及"需三号药庐的冰晶草入药"时，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顾慎为正倒挂在檐角，瞳孔已完全化作血色莲花。
……
晨钟刚响过三声，赵栩已经跪在戒律碑前誊抄《清心咒》。
露水浸透他单薄的素袍，腕间缠着的纱布渗出点点殷红，昨夜他又"不慎"打翻烛台，恰好被巡夜弟子撞见扑救。
"赵师兄，药堂新炼的雪魄丹......"昨日被他从走火入魔中救回的小弟子捧着玉匣，话音未落就被赵栩厉声打断："拿去给后山灵兽治伤！"他猛地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溅成梅花，惊得药匣坠地，十二枚丹药滚入晨雾。
午时的膳堂突然响起碗碟碎裂声。赵栩踉跄着扶住中毒抽搐的杂役弟子，银针封穴的手法快得令人眼花。
当解毒的汤药喂到第三勺时，他突然夺过药碗一饮而尽："若这药有问题，便让我先受着！"
众人慌忙抢下药碗时，他腕间刚愈合的烧伤又添新痕。
暮色染红论剑台时，赵栩正在教新入门弟子练《流云步》。
他特意拆去护腕，露出纵横交错的旧伤，每当剑气偏转便"恰好"用伤臂去挡。最年幼的师妹收势不及，木剑划破他脖颈的刹那，藏在衣领里的血囊应声而破。
"无妨。"他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微笑，却放任自己晕倒在闻讯赶来的执法长老怀中。夜半医庐的值守弟子都能作证，昏迷中的赵栩仍在呓语："是我害了钱师兄......"
某一日，赵栩捧着钱大用的灵位走在最前。当诵经声达到高潮时，他突然撞向镇山鼎。青铜兽首离眉心仅差半寸，被某一个突然冒出的弟子的剑气生生逼退三丈。
"让我赎罪......"赵栩在剑下挣扎，发冠脱落时露出后颈狰狞的伤疤，那是合 欢宗噬心蛊反噬的印记。围观弟子中响起啜泣，几个曾受他恩惠的外门弟子突然冲出人群，手挽手结成肉墙护在他身前。
子时的寒潭泛起涟漪，赵栩第无数次"失足"落水。他屏息数着岸边的脚步声，直到第七声才停止挣扎。
冰水灌入肺腑的剧痛中，他听见破空而来的缚灵索，以及随后响起的、恰到好处的惊呼。
"何苦拦我！"被救上岸的赵栩嘶吼着扯开衣襟，心口旧伤因剧烈动作再度崩裂。
这次他特意在伤口抹了荧粉，渗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正与戒律堂记载的噬心蛊毒发作症状一致。
藏书阁的烛火彻夜未熄。赵栩蜷缩在禁书区角落，脚边散落着《蛊毒溯源》《合欢秘录》。当晨扫弟子发现他时，人已昏迷在满地血字中间，那些用指尖写的"悔"字。
要说最惊心动魄的那幕发生在云海崖！
赵栩在众目睽睽下解开御空禁制，白袍被罡风撕成碎片。他坠落时的姿态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幼雏，却在即将触地瞬间被护山大阵弹回，三日前他"无意"中向阵法师提过，钱大用曾篡改过东南阵眼的灵石排列。
"为何连死都不允！"赵栩伏在阵眼石上恸哭，指尖深深抠进灵石缝隙。没人注意到他指甲里藏的蚀石粉，正随着泪水渗入护山大阵的核心符文。
暮春的雨来得急，赵栩跪在祖师殿前自请鞭刑。戒律鞭抽到第九下时，他突然夺过铁鞭反抽面门。飞溅的血珠里混着半枚碎裂的牙齿。
当夜，药庐飘出赵栩高热中的呓语："后山......镇魔碑......"二十三名弟子举着火把彻夜搜寻，终于在寅时发现碑文新添的血咒。而赵栩此刻正昏迷在千年寒玉床上，腕间脉象显示他已绝食三日。
他疯狂的展示着自己的懊悔，众人也渐渐对他愈发敬佩，这个只有炼气期的小师弟，不是一般人！
又一日，赵栩在晨练时突然纵身跃入铸剑池。
沸腾的铁水在他周身形成护罩，赶来的长老们面面相觑，看着他被烈焰灼伤的脸颊上新浮现的青色咒印。
"杀了我......"赵栩在禁制中嘶吼，眼尾血泪坠地成莲。
雨幕倾泻而下时，赵栩在众人注视中缓缓倒地。
他袖中滑落的《清心咒》浸透鲜血，最末一行朱笔小楷突然显形："但求身死证清白。”
当夜，戒律碑前自发聚集起三百弟子。他们捧着赵栩这三月来修补的法器、整理的典籍、救治灵兽的诊录，在雨中长跪不起。
子时的钟声里，执法堂铁门缓缓开启，顾白玉抛出的玉牌在空中划出银弧，正落在赵栩结痂的掌心。
那牌上刻着崭新的职衔：戒律堂监察使
练气期的监察，闻所未闻，但就是这样发生了。
自然，赵栩也幸运的“死而复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