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也配碰凝烟姑娘的琴？"紫袍公子一脚踹翻琴案，翡翠酒壶在青砖上炸开，碎玉飞溅到李固安粗麻衣摆，"瞧瞧这身破布，怕是连本公子府上擦脚婢都不如！"
满堂哄笑中，青衫书生用折扇挑起李固安的下巴："听说慧巷的野狗都比你叫得响？"他故意将酒液泼在焦尾琴上，"来，给爷学两声狗叫，这壶琼浆就赏你。"
李固安垂眸擦拭琴身酒渍，指尖在冰弦上轻勾半音。弦鸣如鹤唳，震得书生折扇脱手。
"放肆！"紫袍公子拔剑出鞘三寸，剑鞘镶着的鸽血红宝石映出李固安沉静的眉眼，"把这哑奴的贱手剁了喂......"
"且慢。"珠帘后传来凝烟慵懒的嗓音，月华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王公子可知这焦尾琴值多少银子？"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琴身裂纹，"三百年前周国皇陵陪葬品，您方才泼的那杯酒，够买半座临江城。"
紫袍公子脸色铁青，腰间血玉佩叮当乱响："本公子赔十把！龟奴，取我印信去钱庄......"
"不必。"凝烟突然将断弦抛到李固安怀中，"听闻慧巷有位哑琴师擅修古器，不妨让这位试试？"她斜倚阑干轻笑，"若修不好，再剁手不迟。"
青衫书生阴阳怪气道："凝烟姑娘说笑，这贱奴要是能续上冰蚕弦，我当场吞了这鎏金香炉！"
"咔嚓。"
李固安突然扯断束发丝绦，靛蓝布带在冰弦断口处翻飞如蝶。当第十三个双环结扣紧时，廊下铜铃骤响，满室烛火齐齐低伏。
"装神弄鬼！"紫袍公子挥剑劈来。李固安指尖扫弦，迸出的泛音竟将剑锋震偏三寸，直刺入青衫书生胯 间案几。
"我的蜀锦！"书生看着裆部裂开的金线刺绣尖叫，"这可是苏州二十名绣娘......"
铮——
第二声弦鸣打断哀嚎。梁间悬挂的铜钱簌簌坠落，精准砸中每个嘲讽者的眉心。李固安突然咳嗽，掌心血珠溅在琴轸上，十三根冰蚕丝凌空结成阵，将紫袍公子死死勒在朱漆柱上。
"妖、妖人！"公子哥挣扎着露出腰间血魔宗令牌，"我叔父是仙宗的人！”
李固安拾起染血的玛瑙佩，在公子哥惊恐的注视中，将其按进他嘶吼的嘴里。
玉佩触到舌尖金 血的刹那，紫袍公子额间突然浮现莲花咒印。
“纯…货…”李固安吐出几个字大步走上楼。
众人惊诧。
茜纱帐内沉水香氤氲，凝烟指尖抚过鎏金暖炉，炉盖上嵌着的血珀映出李固安沉静的侧脸。
她忽然将阮琴推至案边，断弦处垂落的冰蚕丝缠住玛瑙佩穗子："公子可知这玉佩原是成对？当年周国长公主大婚......"
李固安从袖中取出半块茯苓饼，饼屑落在琴身裂纹处，他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凝烟瞳孔微缩，腕间银镯突然嗡鸣，镯内暗格弹出根淬毒银针。
"怕我下毒？"她笑着含住银针试毒，唇色瞬间泛青，"三年前大黑山塌了半壁，倒把些陈年旧物冲进江里......"
染着蔻丹的指甲忽然抠进琴身，"比如这具泡烂的焦尾琴，还有琴腹里婴孩的指骨。"
李固安将玛瑙佩浸入冷茶，玉佩遇水显出血纹。凝烟瞥见纹路中"锁魂"二字，突然扯开衣襟，锁骨下的莲花印渗出金液："公子这血养玉佩的法子，倒是像极了血魔宗炼制人丹的......"
窗外惊雷炸响。李固安忽然咬破指尖，金 血点在凝烟眉心。
"你果然看得见咒印！"凝烟腕间银镯裂开，十二颗琉璃珠滚落案几，每颗都封着片带血的指甲，"几月前，有个人从血池地宫带走半卷《百毒谱》......"
李固安突然扯断琴弦，冰蚕丝绞住凝烟脖颈。她笑着任丝线割破皮肤，黑血滴落处绽开妖异的枣花："那夜被做成活烛的药奴里，有个总爱哼童谣的小丫头，公子，奉劝你一句，她可狡猾的很，一点也不能信的……."
琉璃灯骤暗。李固安怀中桃木簪突然迸发青光，映出凝烟背后悬浮的百鬼图。
"阿萝的银镯，公子藏得可好？"凝烟忽然将毒酒泼向屏风，"那位大人要我带句话：当年没烧干净的枣树林，今春又开花了。"
……
时间回到现在，李固安虽已猜出这人必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如此急不可耐。
巷尾槐树的阴影如鬼爪般蔓延，李固安数着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斑块。
第七步时，背后突然响起刀刃破空声，三把匕首分袭后心、咽喉与膝窝。
他抱着琴匣旋身，乌木琴盒磕飞最先袭来的暗器。淬蓝的刀锋擦过琴弦，十三根冰蚕丝突然震颤着绞住刺客手腕。
"哑巴还挺会躲！"紫袍公子从暗巷踱出，腰间血玉佩裂痕里渗出黑雾，"给本公子挑了他手筋！"
李固安退到老槐树下，后背抵住树干的刹那，树根突然暴起缠住刺客脚踝。青衫书生掷出的毒蒺藜撞上树皮，竟被五百年前的雷击木尽数弹回。
"装神弄鬼！"紫袍公子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锁魂钉。
“今天让你看看仙法！”
李固安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溢出的金 血溅在锁魂钉上，那些阴毒法器瞬间熔成铁水。
槐树枝叶无风自动。李固安扯断琴弦，冰蚕丝带着破空锐响穿透刺客琵琶骨。被钉在墙上的黑衣人突然惨叫，皮肉下钻出无数枣花嫩芽，正是阿萝包袱里那些干花的种子。
"你、你到底是......"紫袍公子踉跄后退，踩碎了刚埋进土里的香囊。
胭脂铺伙计从屋顶跃下，腕间红绳寸寸断裂："原来是自己人......"话未说完，李固安指尖金血凌空画符，胭脂铺伙计怀中的铁箱突然炸开，飞出数十张带血的名帖。
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李固安踩着满地哀嚎的刺客走向紫袍公子，靴底碾碎的血玉扳指里爬出只金眼蛊虫。
他俯身拾起蛊虫塞进对方衣领，看着锦衣公子惨叫着抓挠胸口，直到皮肤溃烂。
“地狱无门，别怪我…”李固安忽然流利的说了出来。
……
前日，乔雨抱剑倚在雪月楼西侧的百年槐树上。树影婆娑间，她望着后厨角门处搬运茶具的李固安，指尖在剑穗鎏金铃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那花魁颈后的胎记，"乔雨待李固安翻上树梢，将半块染血的枣花糕抛给他，"与血魔宗有关。"
李固安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露出半片沾着金血的龟甲。月光照在甲片裂纹处，竟与乔雨剑柄云纹严丝合缝。
"血魔宗在临江城的暗桩，十有八九就藏在这风月场。"乔雨用剑尖在地上画出雪月楼布局图，"前日王大人家的小公子暴毙，心口被挖出的血洞..."她突然以剑代笔，在心脏位置戳出个莲花状凹痕。
李固安瞳孔骤缩，随后点点头。
"你乘机混进去去吧，三更天动手。"乔雨甩出张洒金笺，笺上胭脂印泛着奇异甜香，"这是他们差人送我的入幕帖。”
夜风卷着远处琵琶声袭来。
李固安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淡青莲花印在月光下流转暗金。
乔雨剑锋倏地抵住他咽喉："记住，不听不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