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细看着婴儿,满脸满眼都漾着疼爱之色,道:“喜欢。”
冯太后将襁褓小心地递到他的怀中,给他抱着,自己在一旁帮他收拾,并提醒他注意之处。拓跋弘一脸喜欢,同时也是一脸惊惶地抱着婴儿,旁边的李考儿弱声道:“皇上万安,请恕臣妾不能全礼了。”
拓跋弘朝李考儿看了,也是一脸的欢喜之色,道:“你辛苦了,你有大功劳,快躺好了,不要动。”然后又用心细看婴儿。
冯太后看着拓跋弘,眯了眼,不禁露出迷惑之色。
拓跋弘转顾时看到了,不禁奇怪,便问:“阿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太后用遥远的声音,似乎自语道:“我的儿子也生儿子了,我的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
一百一十二
冯太后抱着婴儿,与拓跋弘并坐在案几后,一边看奏表,一边听李冲奏报。
李冲:“太后,皇上,咱们平城地区属于旱田,只适合于种粟米和麦子,一户人家若以五口或是六口为计,则需要旱地约为三十到四十亩,才可以养活这一户人家,臣之意,这三十到四十亩的地之所产,只是这一户人家之活命之粮,若再算上税赋等,则至少五十亩之上了,而地多了,则所需劳动力则又多了,所需劳动力多了,所需活命之粮亦多矣,如此,最好得要多备耕地为好,这样可以使所需之劳动力,所需活命之粟麦,所需缴纳之税赋达到平衡。”
冯太后:“那,一户所需田地是多少为好啊?”
李冲道:“约需百亩。”
冯太后:“那咱们新平整的地够么?”
李冲:“太后,这片地勉强尚够。只是,不能只种粮食啊,衣食为活命之根本也,食要,衣也不能少啊,这些地也需要拨出一部份用来种植麻林的。”
冯太后点点头:“可有安排妥当。”
李冲摇摇头:“有些麻烦,不过,臣还在调度中,希望能够平衡。”
冯太后道:“这片地是新地,全归朝庭所有,且给你作为试点,将平齐郡一郡两县作试点,看如何能将田亩分配好。青州李敷那里可有消息报来了么?”
李冲道:“有,只是说田地数统计困难,还在统计中,应该快了。”
冯太后一声冷笑:“自我离开青州,一年多了,还没有统计好。这样也好,思顺,平齐郡是新建的一个郡,一切皆是全新的,郡,民,地,皆是全新的,而且民和地皆属朝庭所有,数目清楚,你就以此为试点,看看如何分配最为合适,民生,国用,达到最佳。然后再看看青州,我在青州就收拾了一些,算是半上不下吧,我已经将之作试点一年有余,看看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都总结好了经验,稳妥了,再向全境推广,只是,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必须要稳妥,所以,我就把平齐郡交给你,你与崔道固他们商议好,这里有些小的波折应该无妨,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李冲施礼道:“臣明白,臣当全力为之。”
冯太后又道:“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故德义不相逾。军民,民军,战时为军,平时为民,军要有个军人的样,民也要有个农民的样,可不能两边不分,这样会出乱子的。”
李冲施礼道:“太后圣明。”
冯太后道:“现在已经入关许多年了,那些胡人也要学会耕种了,不要只会打仗,没仗打了怎么办?抢么?平齐郡刚好,有汉民,也有胡民,好几个胡呢,让他们混在一起,让他们耕者有其田,好好地种好地,看看能不能做个大魏的良善农民。”
李冲施礼称诺。
这时,冯太后怀中的婴儿发出了哭声,冯太后忙哄了,并叫过乳母,让给婴儿哺乳,一旁的两个乳母急忙过来,自冯太后怀中接过婴儿,抱到了偏房。
迎男扶冯太后起身,冯太后站起后笑道:“我孙儿饿了,你们接着议吧,我要去看着他了。”说完,便也跟着乳母进了偏房。
李冲向拓跋弘,还有高允看了一眼,便也只得继续向拓跋弘奏事了。
不过一会儿,婴儿吃饱了,便睡着了。冯太后让嬷嬷们把婴儿小心地放到她的榻上睡了。自己看着婴儿睡实后,再让两个嬷嬷看护着,然后才又回到案几前,听李冲的奏报。
才听了几句,便觉得李冲的声音大了,便示意他小声。如此几次,冯太后等都感到不便,冯太后便道:“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还有什么事,你们就与皇帝再商议吧。”
李冲呆了呆,也只得和高允等一起起身,向冯太后施礼后,退出。
拓跋弘也向冯太后施礼后要退出。
那边嬷嬷道:“太后,时候不早了,奴婢等要带小皇子回宫了,不能再打扰太后了。”
冯太后听了,便不高兴了:“这才什么时辰啊?怎么就时候不早了?孩子还睡着呢,现在一动,他就会醒了,有你们这样带孩子的么?”
嬷嬷急忙赔笑道:“奴婢们是怕小皇子打扰到太后您休息。”
冯太后道:“孙儿怎么会打扰到祖母的休息?就算打扰了,哪又如何?孩子就放在这里,迟了,就在这里睡了,你们都不要走,在这里伺候着。你们着一个人,去把你们的衾被妆奁全都搬了过来,以后就住在我这里了。”
几个嬷嬷和乳母都怔在了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所措。迎男瞪了眼,道:“太后的话,你们没有听到么?”
那几个人这才快快地离开了中宫。
冯太后看到拓跋弘要走,便叫住:“弘儿,孩子的名字有起好了么?”
拓跋弘道:“还没有呢,正要与阿娘商量的,这要听听阿娘的意思的。”
冯太后道:“你是阿爷,这是你的儿,这个名字当然得要你起的,你早些定了吧,也好有个称呼。”
拓跋弘道:“阿娘,儿拟了个名,单名叫宏字,阿娘以为如何?”
冯太后想了想,笑道:“其声大而宏,好,就用这个宏字吧。”
拓跋弘见冯太后喜欢,也很高兴,道:“阿娘喜欢就好,我这就着人报给东阳王去。”
冯太后看了迎男一眼,迎男便对拓跋弘施礼,道:“皇上,奴婢记得您曾经说过,您生了孩子,就交由郡主抚养的,皇上,您说的这话,可还记得么?”
拓跋弘看着冯太后笑道:“阿娘,您这么忙于公务,儿子是怕您累着了。”
冯太后忙道:“我不忙啊,这些公务也不多,皆由各部大臣处置的,不用我忙的,阿娘闲得很呢,一点儿也不忙。”
拓跋弘看了冯太后一眼,道:“那,那这孩子就交由您抚养了,只是,您可千万不要累着了。”
冯太后开心得直想笑,忙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累,我一点儿也不累,那就这么定了,这孩子就放在我这里了,你想看孩子,就到我这里来看。”
拓跋弘点头称是,想了想,道:“阿娘,这孩子是我的长子,按规矩,这孩子要立为太子的,儿子想听听阿娘的指示。”
冯太后笑道:“好啊,阿娘完全赞同啊,阿娘没有意见,你想几时下诏册立都是可以的。你要相信阿娘,阿娘能把你培养成咱们大魏的圣明天子,也能把你的儿培养成为咱们大魏的圣明天子,你放心就是了。”
拓跋弘笑着点头称是,然后却垂下头去,沉吟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不敢正视冯太后,只是嗫嚅着道:“阿娘,儿子有一个请求,想请阿娘恩准。”
冯太后道:“你说,你的所有的事,阿娘都没有意见,全都同意,你说吧。”
拓跋弘道:“阿娘,我可说了,就是考儿,考儿能不能不照旧制赐死了?”
冯太后立即目视拓跋弘,双目中闪着凌厉之色。
拓跋弘被吓着了,只得垂下头,不敢着声。
迎男挥手让宫中的人全部退出宫门外。
冯太后胸口起伏的厉害,迎男忙上前为冯太后揉胸,捶背,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冯太后颤抖着声音道:“那,那恭太后算怎么回事?我那红艳姐姐,你,你的,那又算怎么回事?我,我又算怎么回事?”
拓跋弘被一吓,只得道:“阿娘,您不要生气,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问,考儿她,考儿她,算了,这事就照旧制了,就当我没问,阿娘您不要生气。”
冯太后道:“这事你不要问我,你去问东阳王吧,他是宗正,主管宗室家规,你与他商量去吧,我不管这事。”
拓跋弘急忙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阿娘,高公他们还在等我呢,我就先走了,您多保重。”然后,匆匆施了一礼,便急急忙忙地退出了。
看到拓跋弘退出了院外,冯太后的心绪还是不定,迎男忙又端了茶来,冯太后饮了几口,稍稳了一下心神,她看着熟睡在榻上的拓跋宏,眼中又露出不忍之色,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叫迎男着人去叫高允过来,说有事相议。
迎男答应了,着人去请高允。
不多一会儿,高允急匆匆地进得宫来,施礼请安,冯太后请他坐了。
冯太后问:“高公,咱们大魏朝这去母留子之制,到底是何用意啊?汉武帝晚年糊涂,自己还给自己下了罪己诏呢,可是这个有违天道人伦的制度,怎么就留下了呢?”
高允施了一礼,然后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冯太后不高兴了,道:“高公,我当你是耆老,又是帝师,希望你能有话就实说,不要遮掩。你这一遮掩,我就不明了真相,也就会处置错了一些事情,这样可不好。所以,务请实说。”
高允摇头苦笑道:“当年太武皇帝一句务从实录,崔伯渊从之,便被灭了九族,受牵连者不计其数,太后家亦为所罪,老臣每每想来,都不禁胆战心寒啊。”
冯太后双眉一挑,道:“你……”
高允忙施礼道:“太后,老臣失言了,太后,有关此制,请听臣言。此制,肇始于我太祖皇帝,是他定下了这子贵母死之制,托言是效仿汉武去勾弋之旧制,事实上,他是,他是因为其母贺兰夫人的缘故,而定下此祖制的。”
冯太后一怔:“贺兰夫人?贺兰夫人,算是咱们大魏朝的老祖母了,对于咱们大魏朝的建立是居功至伟的,抚育太祖皇帝也是尽心竭力,而且,当年的太祖皇帝一无所有,寄人篱下,多亏得贺兰夫人这个做阿娘的努力抚助,太祖皇帝才凭得八部十姓的元从二十一骑,建立了我大魏之天下,我大魏上下皆将贺兰夫人视为天人国母,你怎么,难道实情并非如此?”
高允道:“太后,这贺兰夫人全心竭力抚助其子,即我太祖皇帝建立大魏天下,这个不假,而且无私,是完全真心实意的。只是在我太祖皇帝建立了大魏天下后,有些心境便悄然地发生了变化。我大魏来自胡地,胡地有旧俗,名为:兄终弟及。此制在胡地是可也,因为幼子无法统领游牧之兵,必须得要强者方能压众。只是到了关内,效法汉制,就有序也,只要有序,这幼子就也可以统率一国,所以,太祖皇帝就想将我大魏之江山传给后来的明元皇帝。只是贺兰夫人不乐意,她希望将大魏之江山传位给她的二子,亦是太祖皇帝的二弟,卫王仪。这位卫王仪可是个人物,与桓王虔并称为卫王弓,桓王槊,就是说卫王的弓箭和桓王的铁槊天下无敌,他二王,为太祖爷建立大魏那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啊,太元二十一年,桓王驻守平城,慕容垂来袭,桓王单骑攻敌,终于力竭而死。太祖爷的亲兄弟中就只剩有卫王,贺兰夫人也特别喜爱此子,就力保卫王在太祖百年后,继承大魏之江山。其时明元皇帝已经懂事了,明元皇帝聪明圣武,甚得帝心,太祖爷就有意让明元皇帝继承大统,为此,他母子还有些生隙,后来,贺兰夫人因病而逝,恰巧,卫王也因病而逝,太祖皇帝便自然地将帝位传给了明元皇帝,只是,他为了防止再有强母以欺弱子之事之发生,便立下了规矩,立为太子者,其母必死,这是定制,不得有违,违者,便不得再为拓跋家之子孙也。”
冯太后陷入了深思:“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的。历朝皆反对妇人干政,我一直以为是反对外戚乱政呢。”
高允一笑,道:“有太后干政,却从无外戚乱政。”
冯太后一怔。
高允施礼道:“历朝皆以仁孝以治天下,孝之第一道便是孝母,而所谓之妇人干政则必是太后干政,太后能干政则必是先帝已逝,今上为其亲子或是嫡子也,若是母壮而子弱,太后强要干政,则真的很是头痛,如汉之吕后,便是如此。不从之,便为不孝,若是从之,一个妇人,长于深宫,不谙世事,如何能治理得了国家?偶有圣聪如太后您者,还好,若是无知者,则必是乱国之祸根也。至于说外戚,太后在世时,其帝因为要孝母,无可奈何,必须要纵容外戚,但是,等到太后不在了,那时的所谓的外戚,能用的,自然还会用之,若是不能用的,或贬或斩,皆是其帝一言而已,不要说外家了,就是本家,亲兄弟叔伯那又如何?稍感不适时,便即痛下杀手,何时见过有什么顾虑?这样的事例列朝列代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太后您熟读经史,当知之。”
冯太后听后呆住了,半晌没有出声,过了许久才一叹道:“是啊,是啊。唉,何必呢,知行而不知止,知进而不知退,当止不止终为耻也,当退不退终为所累,逐小名小利而伤了家人之和睦,何必呢?不智也,不智也。”又对高允道:“高公,你是帝师,皇帝那里,你近日与他说明,让他不要钻牛角尖了。”
高允施礼道:“太后请放宽心,臣这就去说,皇上他是个明白人,皇上他也必须要是个明白人,天家不比普通人家,是要有责任的,不可以随意而为的。”
冯太后点点头,道:“这事,我是真的不想参与其中,我不想做这个恶人,我是一个妇人,我不想被后世骂,你们是男人家,你们又是国之大臣,你们去做这个恶人吧。你也不要怪我藏私。”
高允道:“这是臣之职也,必当为之也。”然后施礼,退出。
冯太后看着高允离去,起身,走近熟睡中的拓跋宏,坐在榻上,用手轻轻地拨弄他的小脸,轻声道:“孩子,以后咱们祖孙俩又是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了,唉,难道一世孤苦,就是我的宿命么?”转头时,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大地图,她不禁盯视了一会儿,然后挥手叫过迎男,让她着人把这地图收了。迎男看了冯太后一眼,便施礼称诺,转身指使人收地图去了。
冯太后再看熟睡中的拓跋宏,展颜笑道:“也好,以后,我就定下心来带你了,好好地抚养我的好圣孙了,你长大了,可要孝顺我啊,我的乖乖孙儿。”
一百一十三
张御妇正在给拓跋宏哺乳,冯太后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这时听得院外传来张黑子的叫唱声:“皇上驾到。”
冯太后朝外望去,只见拓跋弘身穿朝服急急忙忙地从院外走了进来。众人跪迎,张御妇也要跪迎,被冯太后拦住:“好好喂你的乳,孩子在吃乳呢。”张御妇只得继续坐着给拓跋宏哺乳,只是口中向拓跋弘道了声万安。
拓跋弘急急地走到冯太后身前,道:“阿娘,都在等您上朝呢,朝臣们全到了,都在等您呢,着人请了您好几回了,您只是说不去,您这是怎么了?您之前不是这样的啊,您从来不会让朝臣们等您的啊。”
冯太后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啊,我都与你说了以后我都不上朝了,我的中宫也不再议事了,你们以后就到你的崇光殿去议事,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我这里以后只是带孩子过生活的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拓跋弘道:“您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上朝了?您之前不是最喜欢上朝议事的么?”
冯太后拉着拓跋弘在榻沿坐下,凝视着拓跋弘,道:“我的儿,你已经长大了,阿娘就该放手让你自己走了,之前阿娘扶着你走,是因为你当时还年幼,又遇到乙弗浑图谋不轨,而你父皇留给你的几个托孤大臣,也被乙弗浑几乎屠灭殆尽,阿娘也是不得已,才帮着你管理的。现在一切都进入了正轨,阿娘的使命结束了,就该退出了。从今日起,阿娘就专心做你的阿娘,帮你料理后宫,也专心做这个小宏儿的祖母了,把他好好扶养成人,让他日后能成为你的好帮手。至于朝堂上的事,你就自行处治了吧,阿娘不再接触了。”
拓跋弘有些发懵,喃喃道:“您,您这说放手就放手的,我,我还不习惯啊。”
冯太后笑了:“有什么不习惯的,这本来才是正常的啊,习惯几日就好了。”看到张御女已经哺完乳,自己便抱过拓跋宏,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让他顺奶,然后挥手让众人远离,只是留下了迎男在旁侍立,她一边抖抚着拓跋宏,一边正着颜色对拓跋弘道:“孩子,阿娘有几句话要交代与你,高公,五代帝师,我大魏国之宝也,我儿一定要尊之重之,切不可怠慢了,切切。”
拓跋弘认真地点头称是。
冯太后又道:“源贺他们也是老臣,是太武皇帝时的重臣,你也要重之,但是,这些重臣若是太重了,也会成为你的负担,我儿,你要善用之,会用之,这中间的事情,我很难一句话两句话能与你说的明白,你可以在用的过程中细加琢磨,慢慢就会能有所悟的。”
拓跋弘点点头。
冯太后道:“苻承祖,抱嶷,张祐他们是你祖父,景穆皇帝时就在用的人,也有很久了,也是不错的,你也要接着用,只是,不能让他们恃宠而骄,欺压他人了。还有一些新晋的大臣,你要边用边管着,用其长善,压其短恶,这中间的事情,你慢慢琢磨吧。”
冯太后眼睛朝宫门外张望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道:“青州慕容白曜和李敷,我着他们试着收归田地于朝庭的,他们进展不力,我怀疑这中间会有状况,你小心盯着些。还有淮北的张穷奇,张祐已经报与我了,他有走私行为,目前为止尚不为重,再看看吧。还有,自从上次南宋的蔡兴宗来过之后,平城的太学间就有了南北正朔之争,平齐郡里也有这样的不正之说,还有,那个法庆说是来交流佛法的,但是来了就不走了,只是住在永宁寺中,有一年多了,他真把永宁寺当他的家了么?你也要多留意,我总觉得他们那次来,明面上说是遣使交往友好,我看,他们不会这么简单,你多留心就是了。”说完又掐着指头计算了一番,道:“差不多了,想到了,再与你说。”然后,伸手轻抚着拓跋弘的脸,轻叹一声,道:“朝庭里事务繁杂,且人心难测,我儿从此后要辛苦了。”
拓跋弘眼眶泛红,一时竟然语塞。
冯太后眼中亦有泪光,却道:“好了,你快去上朝吧,你还有许多正事要议呢,别让朝臣们等着久了。哦,与诸臣议一议,给你改个年号,一切皆重新开始,我的儿是最聪明圣武的天子皇帝。”然后挥手让拓跋弘快去。
拓跋弘起身,退后几步,向冯太后跪倒,拜伏在地,施大礼,请安。众人见拓跋弘拜倒,亦急忙跟着拜倒在地。
拓跋弘向冯太后施完礼后,起身,一转身,便走出了中宫宫门。
冯太后眼看着拓跋弘离去,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滚滚而下。迎男急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将手巾呈给她。冯太后接过手巾擦泪,她怀里的小拓跋宏看着有趣,便伸手来抓手巾,冯太后不禁破涕而笑,就用手巾来逗小拓跋宏,小拓跋宏被逗得咯咯而笑,冯太后便与他一起哈哈而笑,然后又突然怔住,似自语道:“我哭什么?我应该笑啊。”便又去逗弄小拓跋宏了,整个中宫,只是听到她祖孙二个欢快的笑声。
一百一十四
大魏皇兴四年,夏日时分,魏宫,芙蓉池畔,洗心亭中,冯太后坐在亭里的沿栏座上,在教几个孩子唱歌。
冯润只是趴伏在冯太后的怀里,冯太后才要放她下来,她便撒娇急抱住冯太后的脖子,只是打哼哼。冯诞指责她,说她不乖,还威胁她说不再理她了,拓跋宏也跟着帮腔,说以后不与她玩了,她根本不理,只是伏在冯太后的怀里,听冯太后教他们唱歌。
迎男怕冯太后累着,便想接过手抱,冯润也不肯,就要趴在冯太后的怀里,搞得冯太后也是没辙,只得苦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抱着冯润,一只手指挥着,教拓跋宏和冯诞唱歌:“我应天历,四海为家。廓定四表,混一戎华。鹤盖龙马,风乘云车。夏章夷服,其会如麻。九宾有仪,八音有节。肃肃于位,饮和在列。四序氤氲,三光昭晰。君哉大矣,轩唐比辙。”一会儿让冯诞唱歌,拓跋宏吹笳,一会儿又让拓跋宏唱歌,冯诞吹笳。
二子玩得好不热闹,冯太后又问冯润:“润儿,要不要与他们一起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