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信的提醒的并没错，但比起提防，达延汗此时心中更多的是困惑，他不懂言兮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是美人计，却未见她对自己谄媚阿谀，投怀送抱，更没有故作高冷，吊人胃口，反而总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得恰到好处，仿佛两个认识已久的朋友，即便不亲密也不至排斥，平等而坦诚，相处起来竟觉得舒适。
他看不懂她想要什么，而所有他不懂的事情，都会让他觉得恐惧。
“王上！”
沉沉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达延汗瞥眼见布和进来拜见。
“说。”
“与特木尔同行的侍卫回来了。”
“嗯？”
“特木尔昨日送兆图亲王一日一夜的路程，今早才往回赶，眼下已经回王帐了。”
“人呢？”
“说赶了一夜的路乏了，就先回去睡了。”布和打量达延汗沉凝的神色，小心道：“大抵还是因为与兆图亲王分别，心里有些难受才会如此。”
达延汗知道特木尔对自己再崇拜，到现在也该想明白他的用意，心中难免会有怨怼，所以才不好直接来见自己。
“他们路上说了些什么？”
“兆图亲王只和特木尔交代了家事，见到沿途风景说些幼时游猎经历，又说我们燕然的历史，还特地嘱咐特木尔要好好效忠王上，此外便没说其他什么了。”
达延汗沉吟了会，道：“特木尔说过什么？”
“也没说什么，原先和兆图亲王聊的很开心，待到快分别时便不怎么说话了，回来一路上都是闷闷的。”
达延汗冷冷地斥道：“这么大的人了，还离不了父母，将来能做成什么事！”
他虽如此说，心中却也安定了些，这正说明特木尔小孩心性，喜怒形于色，不然若是一如往常，面容平静，反倒会令他怀疑其城府太深，掩藏得太好。
几日后，陶信带着新制的春衣去言兮的下处拜见，言兮见到他身后捧着一摞一摞衣裳的随从，不由得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多？”
“多么？”陶信摇了摇手中羽扇，笑道：“在下还觉得少了呢！”
言兮先将人请进屋内，看座奉茶，一边道：“送衣服这样的小事，怎地劳烦先生亲自来？”
“王上觉得姑娘挑的衣料太少颜色太净，便问我京都中盛行哪些样式，干脆按着姑娘的尺寸都做一套送来，看姑娘有没有喜欢的。”
言兮略带歉意地笑道：“让王上和先生费心了，只是我在这深居简出，不用会客更少见故友，几件素衣就打发过了，做这么多衣裳实在靡费。”
陶信瞧了瞧屋内装饰和外面院子等候差遣的女婢，道：“若按姑娘的性子，这里的东西和人都是多余的。可要我说，姑娘也不该过分节俭，不然王上以为是我们事办的不好，或置的东西不合意，倒令我们难做。”
言兮微笑道：“倒是我想的浅了，既如此，这些衣服我都留下了，日后若还有所需就多多劳烦先生了。”
陶信轻摇羽扇笑道：“如此甚好，以前在京都总不得机会与姑娘亲近，而今在燕然能为姑娘效劳，敢不尽力？”
“说到这，我正想起来，当初那织金羊绒毯及烟罗纱也是先生奉王上之意，要转交于我手中吧？”
“也不尽然，羊绒毯是王上意思，烟罗纱却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姑娘初相会后，便觉姑娘超凡脱俗，若要赠礼，仅是贵重不够，还须得稀罕，所以后来四处托人求访才得了这有市无价的烟罗纱，好物赠知音方不辜负。”
言兮略思一会，又笑道：“正要为这事谢先生呢！那烟罗纱果如先生所说，温而不燥，柔顺透气，穿着甚是舒适，我很喜欢。当初匆忙离京，什么也没顾得带上，独独这烟罗纱裙却舍不下，也给带到了燕然来。”
陶信听了这话，颇为有些自得：“正是如此方显物尽其用，我那烟罗纱便做成了里衣，行商各地必要带上，穿上它便如依旧在家中，方能安睡。”
“说到入眠，我倒真有一事要求先生。这儿的景致和装饰和从前住的一样，可终究不是故地，几回我夜里梦醒时，迷蒙得不知身在何处，总之睡不大安稳，想是因周遭的气味迥异之故。”
陶信望了望院中稀稀拉拉的花木，点点头：“虽说已尽量按照姑娘当初所住院子来布置了，可房屋器物能造，得力的花匠却难有，瞧那丛紫竹，姑娘院里的长得多好看，而这里至今还生得矮矮的，更遑论其他，自然这里的气味和气候便和从前不同，而姑娘本就少出门，到了这异国他乡一时不习惯属实正常。”
他说到这想了想，又笑道：“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回梁国时，带些故土花木回来，栽种在这别院中吗？”
言兮微摇了摇头：“倒不必如此麻烦，南橘北枳，南方的草木到了北边就难活，纵然要栽种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只想问问先生随行可带有香料，可有能安息助眠和静心提神的？”
陶信两手一拍：“唉呀，是我愚笨了，竟没想到这一层，竟忘了姑娘本就有熏香的习惯。姑娘放心，这随行的香料有上百种，还备有各种香草中药及方子，便是没有姑娘想要的，我也可再配，或是姑娘另有秘技也可，总之这些东西都随姑娘取用。”
言兮微微一笑，道：“我听先生嘱咐，便不客气了，日后再让王上好好答谢先生。”
“合该如此。”陶信摇着羽扇道：“香料都存在我旁边空屋中，姑娘看几时得空与我亲自去挑选。”
“不急，先生远来辛苦，还是先稍作休息吧。”
言兮又将陶信半空的茶杯斟满，陶信托着茶杯轻啜一口，笑道：“在姑娘这品茗闲叙，一杯清茶足以消渴解乏，哪有辛劳可言？”
言兮谦谦一笑：“只是连这茶叶也是先生带来的，我也只借花献佛了。”顿了会，又道：“眼下虽不能回去，可有了这些东西，闻着熟悉的味道，便当还在旧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