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地牢泛着潮气，顾慎为指尖的黑蝶停驻在第七根玄铁柱上。
蝶翅扫过锈蚀的锁链，突然溅起星点胭脂色的磷光，这是合 欢宗高阶修士血衣燃烧后的残烬。
"七年前霜降，栖霞峰东南三百里。"他摩挲着卷宗上被虫蛀的缺口，烛火将"顾白玉"三个字的投影拉长在砖墙，与旁边"血傀儡失控"的批注重叠成诡异的符文。
黑蝶突然振翅扑向西北角，顾慎为剑气挑开青砖，露出半截焦黑的指骨。骨节上套着的青玉扳指裂了三道纹，与师尊现在戴的那枚伤痕走向完全一致。
寅时的雨丝渗进密道时，顾慎为跪在归档处的阴影里。当年参战弟子的命牌本该存放在丙字柜，如今整个隔层铺满青绿的藤条。
藤蔓缠着块碎裂的魂牌，上面"李牧云"的名字被朱砂划了七道血痕，这正是黑水矿洞暴 动中自爆的那个叛徒。
刚出门，他"恰好"遇见来取卷宗的药堂执事。擦肩而过的瞬间，黑蝶钻进对方袖口的补丁，带回一缕熟悉的沉香味。
"顾师兄，剑冢的灵液用完了。"午时来领物资的器堂弟子递上玉牌。
顾慎为转身取药瓶时，袖中黑蝶突然发狂般撞击玉瓶，直到他将掺着噬魂草汁的灵液换成普通药剂。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演武场石碑，顾慎为站在"青玄七年肃清合 欢宗余孽"的铭文前。剑气震开苔藓覆盖的基座，露出半截嵌在石缝里的血衣碎片。布料上残存的法阵纹路，有人在找什么？
执法堂弥漫着龙涎香，顾慎为跪在堂下汇报矿洞暴 动案。
当他说到"李牧云死前高呼开阳令"时，顾白玉手中茶盏轻轻一颤，泼出的水渍在案几上漫出个脏污。
"慎为近日倒常去藏书阁。"师尊的声音裹在香炉青烟里，"可寻到想要的答案了？"
他俯首时，黑蝶正蛰伏在梁柱阴影里。蝶翅映出顾白玉广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珏，与当年合 欢宗左使贴身佩戴的信物一般无二。
“你想找什么？慎为？”
顾慎为背后瞬间渗湿，急道：“弟子对当年剿灭合欢宗一事好奇不已，我那时冲击金丹，不曾去过。而且近来合 欢宗屡次对我青玄安插谍子，实在可恨！弟子最近几日焦虑不已，故多查了几番。”
“这东西你拿着，当年从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身上拿的，或许对你有用。”顾白玉思虑片刻，丢出那半枚玉珏。
“谢师尊！”
“自当勉励啊，慎为。”顾白玉拍拍他的肩。
……
深夜，顾慎为撬开荒废的东侧殿。蜘蛛网缠住半幅作战图，当年标记合欢宗分坛的位置，如今爬满食毒蟾褪下的皮。
他在墙角焦土里筛出颗融化的留影石，注入灵力后浮现出画面。
就在这时——
"好徒儿。"身后突然响起破风声，顾慎为反手挥出的剑气斩落三根银针。
一道玄光无声无息的击中顾慎为，顾慎为抹去嘴角血渍。
怀中那截血衣碎片开始发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牌，正是当年参战弟子接连暴毙的顺序。
……
梆子声刚歇，鹿子铭抱着晒干的血合藤穿过回廊。药筐边缘特意卡着片鹤羽磷粉，经过三号药庐时突然被山风掀翻，藤蔓正巧撒在青玉门槛前。
蹲身收拾时，他袖袋里的食毒蟾突然躁动。这小东西自从吞了今晨的蓝露珠，背纹已从暗金转为胭脂色。
蟾蜍鼓胀的喉部紧贴地面，感应到什么似的朝门缝方向震颤。
"子铭师弟倒是勤勉。"当值师兄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鹿子铭顺势将半截藤蔓塞进门底缝隙："今日晾晒的藤成色极佳，想着给三号药庐补些存货。"
铜锁开启的刹那，腐坏的沉香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鹿子铭余光扫过药柜，第三层本该存放雪魄丹原料的玉匣，此刻蒙着层灰白菌丝。
他故意让衣袖扫落墙角的药杵，俯身拾取时瞥见地砖缝隙渗出的靛蓝色粘液，与之前的颜色如出一辙。
"放这就行。"师兄突然按住他肩膀，鹿子铭踉跄着撞向淬药鼎。
掌心撑住鼎耳的瞬间，鼎身残留的余温烫得他指尖发麻，这尊本该冷却的玄铁鼎，分明半个时辰前还在炼制什么。
血合藤入柜时，他借着整理动作轻叩柜板。第七声叩响带着空腔回音，与昨日在晒丹场青砖下的动静极为相似。
袖中食毒蟾突然吐出长舌，粘住柜角一片正在融化的冰晶草，这味寒性药材绝无可能在常温下自燃。
突然而至的钟声救了场。
鹿子铭退出时"不慎"遗落药囊，转身去取的刹那，望见里间垂下的猩红纱帐无风自动。帐角缀着的银铃刻着合欢纹。
月光格外惨白。鹿子铭蹲在寝舍窗下，将沾着粘液的血合藤泡进晨露。
当第七滴露水坠入瓷碗时，藤蔓突然抽搐着蜷成环状，每个金环里都浮出只微缩的食毒蟾虚影。
入夜，他佯装腹泻溜向茅房。途经三号药庐时，檐角镇宅的青铜鸱吻正在滴落靛蓝色液体。
鹿子铭用竹筒接住三滴，混着怀中的鹤羽磷粉抹在眼皮上——原本漆黑的药庐顿时布满交错的血色丝线，每道丝线尽头都系着个蜷缩的人形虚影。
露水凝在窗台时，鹿子铭将所见绘在《药膳笔记》夹页。
墨汁渗过宣纸，在下一页"雪魄丹"配方旁洇出个残缺的凤凰图腾，正是那日他在藏书阁地板缝里瞥见的纹样。
窗棂外忽然掠过道黑影，他迅速将画纸浸入茶汤。
第二日。
"今日的晨露送错了！"药童抱着玉瓶撞进库房，瓶口溢出的液体在地面蚀出细小孔洞。
鹿子铭接过时佯装手滑，几滴蓝露溅在当值师兄的袍角，布料顿时腾起青烟。那人却恍若未觉，袖口翻飞间露出腕间新缠的猩红丝线。
午时暴雨突至，鹿子铭主动请缨抢救晾晒的龙脑香。
冲进三号药庐时，他故意将湿透的外衫搭在玄铁鼎上。
做事留影，他心道。
做完这些事后，他向执法堂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