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直就是这种观点,而且多少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来到哈恩子豪这两年来,母亲的同事们给雪婉介绍的对象还真不少。他们经过母亲的初选,来到了雪婉的面前,可最后又被雪婉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母亲开始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现在来介绍的人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多了,这更加让母亲感到焦虑不安了。
母亲知道雪婉心里还没有忘记张俊山,还没有放下她与张俊山的感情。母亲想劝说她让她忘记,却又怕惹得女儿生气,从而引发了她的心肌炎,所以一直憋着不敢直说。
而在图书馆这边,还是不时地有人给雪婉介绍对象,都让她以“我已经有对象了”为由,委婉地谢绝了。
可是时间一长,大家从来都没有见过有男生来找过她,更不要说她带着男生来到图书馆了,于是有人便问她:“你说已经有对象了,可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他来找过你呀?”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说:“他不在本地,他在外地。”
对她来说,这是真的,因为她一直把小奶酪当作自己的对象、未婚夫,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周围的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都陆陆续续地结婚了,或者都有了对象了,这让她更加感觉自己形单影孤了。
这一天,母亲下班回到家,晚饭都没有去做,就兴冲冲地来敲雪婉的房门。
雪婉一开门,便被母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到了餐桌边坐了下来。
“雪婉呐,今天上班时,我们处里的柳科长过来又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男孩子家爸爸是威英瑞尔大学的教授,妈妈是市医院的大夫,真正的门当户对啊。
下了班,我跟着柳科长直接到男孩子家去了一趟。那孩子身高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人长得还可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市外贸局工作。
我已经跟他妈妈商量好了,这个星期天,你们俩见个面,我就不用去了,啊。”
雪婉一听到母亲的“门当户对”,心里就烦,于是想也没想,顺口回道:“我不想去,没心思。”
“那怎么行啊? 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的,不去就是不守信用,像咱们这样的家庭怎么能不守信用呢?”母亲极力劝她去相这个亲。
“妈 —— 你事先也没有跟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做主约了下来,你知道我想不想去吗? 如果我不想去怎么办?”雪婉争辩道。
“雪婉呐,妈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张俊山,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妈帮你找的对象,你都不愿意去见一见。即使后来很不情愿地去了,也找借口不再继续联系了,这些妈都知道。
可是你仔细想过没有,张俊山把咱家都害惨了,从他骗你怀孕流产,搞得满城风雨,你爸和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这些以前我都没有跟你说过。咱家被迫搬到这里,不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他后来跟人打仗,把人家都打残了,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你怎么还想着他呀? 不管他要关多久吧,出来后就是一个有犯罪记录的无业游民了。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跟呀?你怎么敢跟他呀?他跟咱们早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了。
你忘了他吧,他跟咱们早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了,咱们必须向前看,开始一种新生活了。”
李淑兰说着说着,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都流出来了,几乎是声泪俱下了。
母亲的这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似乎起作用了。母亲说完后,雪婉没有再拒绝了,只是低着头不再出声了。
李淑兰趁此机会,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然后收好手绢,又接着道:“雪婉呐,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个男孩子家庭非常好,人也很优秀,周末去见个面。只要不是有什么大问题,就处下去呗,处的时间长了,相互间就了解得更多了。
处个一段时间,两个人有了感情,就可以结婚了,俺们这些过来人绝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你看你表姐冰莹,现在孩子都两岁了。
就这样定了啊,周末去见个面,啊。”
雪婉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母亲了。
晚上吃完饭,雪婉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起来,拿到了厨房里。她正要戴上围裙洗碗,却被母亲把围裙抢了下来,让她早点儿休息。
可能是担心刚才自己说话有点儿重了,母亲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弥补一下吧,她想。
晚上雪婉躺在床上,想着母亲下班刚到家时说的话,心里一直很不服气。
她相信母亲是真心真意地为自己好,但是母亲的认知都是基于她自己的过去的经历,是她自己认为对女儿最好的,却全然不考虑是否这些是女儿真的想要的。
母亲说话时,她本来是想反驳母亲的长篇大论的,可是一看到母亲流泪了,于是心一软,就闭嘴没有说出来。
虽然母亲的大多数观点她并不赞同,但母亲说到的有关小奶酪的情况,她还是无法反驳的。
“小奶酪呀,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呀?你是真的被判了这么长时间,而无法来找我吗?还是你已经被放出来了,却感到没有脸面来找我吗?
我的图书馆的同事都对我很好,他们一直连续不断地给我介绍对象,都被我谢绝了。他们中的几个姐妹或者已经结婚了,或者都已经有对象了,我现在成了为数不多的‘见不到对象’的单身人了。
我最害怕他们问到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你的近况,这会让他们感到我是在敷衍他们,而我确实真的不是。
家里我妈这边一直就没闲着,隔三岔五就会让我去相亲,都是别人介绍的,又经她挑选后由她给我定下来的。这是最让我受不了的,到现在都不记得已经有多少次了。
每天几乎都在煎熬中生活,我现在真的感到很累了。
小奶酪,你现在在哪里呀? 你再不来找我,我都挺不住了!”
她就这样思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她梦见自己起床晚了,正急匆匆地在校园的路上往图书馆的方向走着。四周的学生也是神色匆匆,似乎大家都在赶路。
快到图书馆了,猛然间她一抬头,看见前面的一个男生的背影特别眼熟,好像是她的小奶酪。
她心里一阵激动,急忙快走几步,赶上了那人。
她又紧走几步从那个男生的左侧赶了过去,同时侧过头去想看清那人的脸。不想那人却把头扭到了右侧,不让她看见他的真容。
于是她又绕到他的后面,再从他的右侧赶过去,没想到对方又把头扭到了左侧。
这让她很生气,于是停住脚步,突然大喊一声:“张俊山!”
那个男生听到喊声浑身一颤一下子就停住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仔细一看,正是她的小奶酪!正低着头怯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奶酪,你啥时候出来的呀? 你怎么不来找我呀?”她很伤心地控诉道。
“我……我……我已经出来两年了,我……不敢去找你。是我害了你,还害了万叔叔和李阿姨……”张俊山两只手相互握在一起,不时地互搓着,惶恐的样子像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小学生。
“你不敢来找我,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呀? 你让我等得好苦啊!”她伤心得眼泪都出来了。
“雪婉,你……你不要再想我了,你忘了我吧…… 是我害了你们呐…… 我不配你……”
“小奶酪,你忘记了吗? 你说过‘保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咱们还拉过钩儿呢,你忘了吗?”雪婉焦急地盯着他追问道。
“我自己许下的诺言……怎么可能会忘呢?”张俊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可是转瞬间,却又消失了。“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有不断的反省和忏悔,才能让我脱离苦海……”
说着,他便一转身,融入了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之中,消失不见了。
“小奶酪,小奶酪! 你不要走啊,你说过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呀……”说着,她便张开嘴正要大哭一场,却没想到嘴巴“咕噜”了几下,一下子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