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浮现
“奉参神泣，月照诸华”——恭敬地接受神的眼泪(怜悯)，就像月光照耀每一束花那样不求回报。
月华教信徒聚集在每天清晨紫月显现前的鎏血池，由月华圣女带领着他们向月华教主表达自己最高尚的敬意。
众多信徒里，有一张张在灵兽暴乱之前就消失已久却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或喜或悲、或哭或笑，口中诉说着愿景和期待，眼中如同着魔般压抑着火热的渴望与冰冷的怨恨，羡慕、畏惧，又尊敬地凝视这鎏血池中唯一一人，是那黑发裹身寸丝不挂的宫晚？还是在执念成魔后默认臣服的自己？
信徒们唱颂完毕，宫晚满意地起身走落池外。
她左手撑着水池边缘，右手伸向血水镜面垂手挽花，鎏血池内的浓稠鲜血尽数化成一缕血纱顺延而上，包裹玉骨红颜。
池中遗落的鲜血自燃干涸，升腾成火雾萦绕身后。
白裙白发的月华圣女拿出袖里银梳，上前为她挽发。
“我赦免的每一条生命，就应当活着比死了还要有价值，你说是吗？小绮～”，宫晚捻了捻纱衣偏过头，捧着自己最满意的圣女的柔软脸颊，意味深长地抚摸着。
小绮用银梳为她盘好发髻，无视令人颤栗的触觉，踟蹰问道：“教主，今日为何不用我的血？”。
宫晚笑了笑没说什么，伸出一双藕臂勾着圣女的脖颈，又将脑袋顺势靠倒在她的肩上，“好啦小绮～，抱我回去，我‘吃’饱了，该休息了”。
“是”，在众人的监视下，小绮轻柔自然地抱起教主，将她安置温室内殿，四肢蹿升的恶寒感催促她赶快离开。
守门的信徒打开温室门，圣女看见门外熟悉的两道人影立即迎上去，是外出处理教务的陈圣使和阢圣使。
“圣使安好”，月华圣女半跪行礼。
“一切安好，你下去吧”，陈圣使失笑，像往常一样对上两个妹妹设置的暗号，放轻脚步去看望宫晚。阢圣使也似笑非笑地小声说道：“小绮，我又给你带了点礼物”。
“……感念圣使，教主需要休息，属下带教徒们告退”，圣女不寒而栗，快步起身告辞。
殿内护卫的教徒们跟随圣女退至殿外，尘将浅眠的宫晚抱入怀中给她揉着肩，雾给宫晚按摩双腿之余拉起宫晚的手心蹭了蹭。
宫晚在尘的怀里半睁开眼，如美梦方醒般软语问向两人：“吾之封裘可有下落？”。
尘吻了吻情人发间，“机灵鬼，知道晚儿算的一向没错，封裘气息的确出现在两城之间的山谷”。
“主人～您看，这个山谷的阵法结构被天道保密着，上层兽王的阵法我已经破除了，可山谷下灵力浩渺无法被吸纳，还阻拦我们的探查，雾未曾见过，不知是何种阵法”，雾抬手幻化一团黑雾星沙，自动模拟她所见过的阵法沙盘。
“衍山息阵！天道真是大手笔，幸好我们提前引万兽血骨和人的血魄锻造出一枚沐雷石。山谷地势险要，我们明早动身”，尘和雾离开后，宫晚将身体分裂成一片片紫晶悬空于温室中的每一棵用人血混着兽血浇灌的珍稀植株上，吸收其中的磅礴灵力。
一首风音扬起，拨惹水面，穿石响叶，将其中的消息传到了靠着窗听风的圣女的耳朵里。
紫竹山园是宫晚安排的圣女住所，离宫晚的温室并不远。
“阢圣使来了，圣女就在里面”，吱呀开门，端着一篮各色药丸的阢圣使进了屋。
“你要试试，这次定是大补的”
“敬谢圣使厚爱，上次我已连吐三天”，圣女看着塞到她嘴边的药丸头皮发麻地后退。
“要是你不吃，我就不把刚从教徒手里捞到的小龙给你，你不是最喜欢龙吗，全教上下就这几只了，你这么喜欢灵兽，以后怕是只能给你送些其他兽类了，来～啊～”，话已至此，圣女机械地张开嘴，咽了下去，然后无神地看着雾欢快地离开。
二十分钟过去，小绮觉得全身忽冷忽热，汗水浸透了衣裙背部，濡湿了身上的旧伤厚痂，一种蚂蚁啃噬的火辣麻痒感渗透肌肤，令她思绪迷蒙：
当初带着契约兽的尸体，与月华教一位女教徒交好，得知月华教择选圣女的消息，隔天她就将其附上本命契约灵兽的气息献给主教徒表面心迹，通过噬兽炼心一层筛选。
第二层检测圣女人选灵力，本就流失灵力的她晕倒在宫晚身边，清醒后竟被众教徒献祭鎏血池。
宫晚见她大惊失色，忽的出言许诺献出半身鲜血为其所用并给予圣女的位子。
思及后来，每日被放血放到不省人事，又被争夺圣女之位的教徒们一直折磨，身上逐渐有了愈合不了的疮痂，而对谁都不过多理睬的雾圣使，直至目前还听从宫晚的安排给她补身体，明着监视。
园中脚步踏踏，拉回圣女放空的思绪。
教徒将几只奄奄一息的幼龙运进柴房，打来一大碗清水后离开。
“须尽快交给暗处接应的黑息和红尨”，圣女呢喃着，忍痛起身不慎被足底疼麻震了一下，摔倒在地。
“风琪！”，缩小成人一般高的孚郢蓦然出现在圣女身前扶她起来，用粉白色双翼包裹她。
“我无事”，风琪慌张拢起枯黄白发，抬头入目，一尊威严的青角龙首，深陷的粉色龙瞳。她难堪地推开它，“带它们离开，相信我，我想做的事我一定能做到”。
孚郢默然俯首，青色龙角闪过一阵银芒隔开了窗外的虫鸣声和教徒的说话声，冰凉却有温度的龙鳞挨向风琪额头。
“我信”
它收紧双翼将木魂风灵笼罩风琪全身，消弭了风琪的灵力流失感与灼烧感。
见风琪久违地舒展眉眼，又下意识抬脸蹭了蹭它颈部的龙鳞，孚郢感知她的精神不再紧绷，粉色琥珀般的眼眸弥散着来回打转的、涌动的泪光，坚定且不加掩饰地倒映着对最珍视之人的倾慕与愧疚，怒急攻心道：“但我们可以一起走。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不行，宫晚的目的还不清楚。反噬本不在你我意料之内。你保存力量带着幼龙回归栖息地，人类会和人类抱团取暖，我是人，不会有事的”，风琪不愿意承认心底的某种声音，拉开距离却被强壮龙臂困锁手腕，一只龙爪遮覆了目之所及，“你拒绝我的时候总是不假思索”。
“孚郢，我看不见了，先放手”，风琪拍拍横亘眼前的龙臂，手心一片黏腻，是不断散发着草木香的绿色灵力丝，从逼出灵力而撕裂的龙鳞皮下黏连处混着滴滴龙血透过肌肤进入她的丹田。龙睑滑落出的泪在衣裙上灼现点点红痕，烫得在它怀里挣扎的风琪缩了缩脖子，“！我好像……拖累了你”。
腥气溢鼻，化生涟涟珠泪，缚于掌心的黑暗清晰了相互纠缠的感官，桃唇触即龙指，染上龙血的鲜红赤色：人逝魂犹在，其待恨欲还，恶患缘何来，祈怨可消埋。
灵力不再消散，风琪握紧龙爪，孚郢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什么都别说，你需要休息”，它将风琪的手放在自己鼻尖蹭掉血污，不愿风琪深陷忧愁，将她抱至床沿嘱咐她休息，给她垫了垫靠背的枕头，又从灵兽空间拿出自己看过的几本书和一袋零食给她解闷，才去柴房带幼龙潜离月华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