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德率水军船队直接回到主码头,梁子若和一众兵士早在码头迎接,大家无不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朱孝德于码头上,向众兵士们宣布,为庆祝水战大捷,大宴兵士三天,码头上一片欢腾。
张承宇和梁子若随朱孝德和水军王将军、偏将及一众水军兵士回到太守府时,发现从府内到院中,都摆上了桌子,仆人们不停地上菜。
众军人都卸下盔甲,准备一醉方休了。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相互庆贺。众将纷纷向朱孝德敬酒祝贺,他也是来者不拒。
张承宇和梁子若也纷纷上前,向他道贺,盛赞他沉着冷静,指挥有方,终于大败敌军,重新掌控了水面。
朱孝德亦答曰,此次多亏了他们二人想出“霹雳砲”妙计,并监造砲船,训练水军,指挥砲船有功,理当受奖和晋升。
只是二人尚在被通缉中,无法上报朝廷,他深感内疚。张承宇对此并不在意,只要能为国出力,那些身外之誉并不重要。
朱孝德有感他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得失,甚是感动。
他又想起了张伯诚,感慨万分地道:“吾大哥虽只剩侄儿这颗独苗,却如此有出息。大哥如在天有灵,亦可含笑酒泉矣!”说着,一口干掉了杯中酒。
同坐的王将军忙替他筛满,并附和道:“太守洪福齐天,贵侄儿乃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张承宇见他略显忧伤,便安慰道:“爹爹亦以有四位结拜叔叔为荣,危难之时,一再叮嘱侄儿,远寻诸位叔叔相助,可见信任非凡。”
朱孝德听罢,不无自豪地道:“那是自然。吾兄弟五人,真正的……情同手足,曾同甘苦、共患难。自是旁……人无法比拟。”说罢,又干了一杯,张承宇急忙替他倒满。
朱孝德端起酒杯,突然悲伤起来,道:“大哥一心……为国,却死得悲惨。小弟未能为……大哥伸冤,心中……有愧啊。”说罢,竟轻声哭了起来。
张承宇二人见状都很吃惊,心想,似朱叔叔这样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之人,何种场面不曾见过,再凶险的情况,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现在想起故去的结拜大哥,却像个孩子一般哭起来,可能是人们常说的,酒后见真情吧。
张承宇见他已有醉意,忙上前安慰道:“叔叔不必内疚,侄儿定查明真相,为父报仇。”
朱孝德抹了一把泪,喃喃道:“你爹爹遇害,必……与那秘……密有关。可那只……吾兄……弟知晓,却如何……泄了密?”
张承宇听他提起“那秘密”与父亲遇害有关,连忙问道:“叔叔所言之‘秘密’,究竟为何?” 可朱孝德却像没有听见,自管自地喃喃说着什么。
梁子若也一直想知道个究竟,眼看着就要问到了,她急着还要再问,张承宇拉住了她,便没有再问。
宴会从大约申时开始,一直进行到子时,大部分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或倒地、或伏案便睡。喝到午夜时,众将全趴下了,只有张承宇、梁子若陪着朱孝德还在边聊、边喝。
喝到最后,只见朱孝德嘴里叽叽咕咕地发出声音,然后头一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张承宇酒量很小,稍喝一点就满脸通红,甚至眼睛、脖子都是红红的,故他喝得很少。
梁子若虽然调皮,像个男孩子,但却是滴酒不沾的。朱孝德酒量山大,但喝了那么多酒,最终还是醉了。
张承宇劳累了一整天,觉得浑身疲乏不堪。他抬头四顾,见桌子周围都是东倒西歪的众将。举目向院子里看时,同样是东倒西歪的众兵士们,有几个还在喝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一阵风刮来,院子里的几棵大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府内府外的烛光摇曳,照得桌上明暗交替。
府内一片寂静,只有酣睡声显示着这里不是死寂一片。
张承宇忽然觉得一阵凄凉,眼前的景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样的庆功宴会,也是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
他拼命地想,竟想不起来。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又以掌拍着脑袋,突然一下想起来了:那不是在白道城时,大破突厥后,马叔叔与众人在府中欢宴三天吗?
想到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梁子若说道:“二哥哥,吾已困乏,先去睡了。”
张承宇一把拉住她, 急道:“速扶朱叔叔回府!”
梁子若迷惑不解,问道:“为何如此急促?”
张承宇不答,急速起身,来到朱孝德身旁,伸手去其右肩上摇动,边摇边叫道:“朱叔叔,速速醒来!侄儿扶叔叔回房去。” 梁子若跟着过来,亦摇其左臂,边摇边喊。
朱孝德醒来,可仍是半睡半醒,张承宇二人还是扶他不起。
梁子若跑去取了条湿毛巾来,在他的头上和脸上擦了几下。这一招果然奏效,朱孝德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可腿脚却不甚听话,站了几下都没站起来。
张承宇二人从左右分别扶其双臂,朱孝德刚站起来,正要转身,忽听风声,他下意识地侧头、闪身,只听“噗”地一声,一件暗器擦耳边飞过,钉入后面的墙上!同时只听他大叫一声,抽手护住脖颈。
张承宇向院中看时,只见一个黑影从树上落下。他来不及查看朱叔叔的伤情,急运气,跳入院中。
只见那黑影早窜上了房顶,他一个“扶摇直上”上了墙,追了过去。
那人轻功极好,张承宇使出浑身解数,却未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忧心朱孝德伤势,只得放弃追凶,急速赶回府中。
他赶回府时,只见梁子若已将打在朱孝德颈部的暗器 ——一枚金钱镖,拔出扔在了桌子上,正试图给他包扎伤口。
在他的右肩上,还有一枚嵌在肩上,流出的血,却是黑红色的,显然中了毒。
张承宇立刻明白了,刺客隐藏在院中大树上,挨到半夜,寻机打出三枚金钱镖。
若是平时,以朱叔叔的功夫,这三枚镖他是能躲过的。今夜却因饮酒过多,反应迟钝,未能避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本能地躲过了一枚。
张承宇急忙替他点了穴道,试图阻止毒液蔓延,并不停地呼叫:“叔叔,叔叔,挺住,挺住!”
朱孝德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他听到呼叫,艰难地睁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要伸手入怀,却无力举手,只得用手指了指胸部,一双满是期望的双眼,盯着张承宇,慢慢地失去了光芒,随后就闭上了。
张承宇满眼泪水,悲愤万分。抓住他满是血迹的手,痛哭不已。梁子若跪在旁边,亦失声痛哭。
他哭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朱叔叔所指,于是起身试探着探入其怀中,里面却空空的,并无一物,他大感差异。
于是,又从外面摸起,果然在其腰部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马上想到,必是朱叔叔的那把钥匙。
他解开他的外袍,在其内衣一侧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把钥匙,上面有个“月”字。
他收好钥匙,让梁子若跑去叫醒那些已经睡下了的仆人,开始收拾、准备料理朱孝德的后事。
后面两天,王将军先派人回郁林报丧,随后与张承宇和梁子若一起,将朱孝德的遗体入了棺。入棺前后均做了大量防腐处理,至第三日时,由他们二人护送,直至郁林举行葬礼,然后下了葬。
张承宇二人一直很内疚、自责。当初刺客一击未能得逞时,如能再坚持一下,或许朱叔叔能听他们劝说,从而避过此次暗杀;或许再早一点扶他离开,就不会被刺客趁机行刺了;或者……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如果在任何节点上加以改变,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可如果真的采取了行动,就一定能够避过祸端吗? 他们并不清楚,只是因为没有做,才会有这样无限的悔恨。
其实,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看似偶然的、互不关联的事件,却无一例外地组成了、造成那个必然结果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