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八月底,洛阳城。
皇宫内一片喊杀之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大将军何进的头颅滚落在长乐宫青石阶上,瞪大的双眼中还凝固着骇人的惊恐面容。
这位屠夫出身,一步步登上大将军之位的外戚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精心策划的引兵诛宦之计,为何会害得自己身首异处。
宫墙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宦官们的尸体横陈在南宫回廊。
然而,参与诛杀宦官的众位将领却心绪难平,原因无他——十常侍一个都没找到,更恐怖的是,何太后与新登基的皇帝陛下也没了踪影。
“速搜!宫闱重地,焉能遁形?”
前不久上任的司隶校尉袁绍站在长乐宫内发号施令,在大将军何进身死,车骑将军何苗被何进部下诛杀的如今,职位最高的袁绍接管了军队的指挥权。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知道迁都计划的十常侍们都已经离开了,或许会知情的诸多宦官也在刚刚死在了他们刀下,皇帝与太后的行踪自然是无从查起了。
……
洛阳城,城西三十里处。
夕阳的余晖映射下,并州牧董卓用力勒住胯下躁动的西凉马。
方才探马来报,洛阳皇宫生变,这位西凉军阀的眼中精光迸射而出。
他解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烈酒顺着虬髯滴落,染红了胸前明光铠:
“传令全军,今夜急行军!”
“诺!”
……
就在董卓率军直扑洛阳而来的关口,洛阳城内却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袁绍站在朱雀阙前,看着满地羽林卫的尸体,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昔日何进召四方豪杰入京时,他们这些士族子弟只顾着清剿宦官,却忘了这些边地将领才是真正的虎狼。
更别提如今陛下与太后都不知所踪,偌大的皇宫之中,唯有陈留王刘协尚存。
五更时分,董卓的先头部队抵达洛阳西郊。
三千羌胡骑兵的马蹄裹着麻布,像一群无声的幽灵逼近城门。
城头守军正要示警,忽见城下火把齐明,西凉军阵中推出二十架三弓床弩,碗口粗的弩箭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破空而至。
尚书卢植被马蹄声惊醒时,董卓的狼牙大纛已经插上平城门。
这位经学大师慌忙披上一件衣物,奔出府邸查看情况,正巧撞见一队西凉兵在街市纵马劫掠。
铁蹄踏碎陶罐的脆响中,他听见士兵用羌语呼喝:
“将军说了,今夜抢到的都是自己的!”
而在南宫废墟间,董卓已然率军击退了袁绍等人,找到了瑟缩在宦官尸体堆中的陈留王刘协。
九岁的小王爷浑身沾满血污,董卓单膝跪地时,铠甲碰撞声惊得皇帝踉跄后退。
这位西凉军阀突然放声大笑,声震殿宇梁尘簌簌而落:
“王爷勿忧,臣董卓来迟了!”
……
董卓进京当夜,董卓问李儒下一步该如何。
“文优,今天子与太后失踪,十常侍亦不知去向,我该如何?”
“主公,窃以为这些人应是随冀州牧韩馥往邺城去了。”
“哦?文优细细道来。”
“主公,韩馥奉天子诏令前来护驾,今私自归去,若非天子在其手中,安敢如此行事?”
“好啊,原来如此,那如今该当如何啊?若是那韩馥以天子之名定我等为反贼,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主公勿忧,天子与太后虽不在,但陈留王仍在,我等可拥其为天子,以抗韩馥。”
“这……”
董卓小声地对李儒说道:
“文优啊,我等此行只带了三千兵马,而洛阳足有三万守军,还有皇宫内的禁军,恐怕控制不了局势啊。”
“此事不难,主公可命将士接管洛阳各城门,带三千兵马浩浩荡荡入城,晚上则令部分兵马出城,第二日再大张旗鼓进城,以此掩人耳目。”
“此确为良策,不过难以长久啊。”
“主公,我等大军还在后面,只需拖延些许时日便可,况且如今大将军何进,其弟何苗已死,主公可收编其麾下军队,壮大自身。”
“好,我便依此计行事,传令各将,带人乔装打扮,暗中出城!”
“诺。”
而后,董卓找来了丁原,把皇帝与太后失踪,自己打算立陈留王为帝的计划告诉了他,想要和丁原合作,共掌朝政,不过丁原没有答应。
几日后,暮色中的温明园,久受丁原排挤的吕布在老乡李肃劝说下起兵反叛,提着丁原首级来投。
董卓以指尖挑起丁原首级的发髻,睥睨而笑,而后命人抬出二十箱五铢钱:
“奉先不愧是当世飞将,能得奉先,真乃我之福分啊!”
月光下,金银光泽映得吕布双目发亮,他身后三千并州狼骑的甲胄在暗夜中泛起寒光。
不久后,原属何进的部曲也被分散整编,西园八校尉的印绶堆在董卓案头,成了随意把玩的物件。
与此同时,董卓使牛辅持节入北军大营,以“护驾首功”犒赏五校将士。
当漆盒开启时,新铸的“四出文钱”映得士卒目眩——此钱径寸五分,重十二铢,远胜朝廷旧币。
然旬日后,市井渐传此钱铜铅参半,昔日“一金易粟十斛”,今唯能换三斛。
北军司马王颀私语同僚:
“董公钱轻,犹如其人。”
不料此言竟成王颀临终之叹。
……
中平六年九月中旬,董卓终于收缴完了洛阳军权。
一次朝会上,嘉德殿内弥漫着龙涎香也压不住满朝文武的紧张。
这一切皆因董卓带甲士百人直入德阳殿之中。
当他把佩剑解下横放御案时,满朝公卿皆倒吸冷气。
太傅袁隗刚要出声呵斥,却见董卓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
“丁原昨夜暴毙,其部曲现已归老夫节制。”
董卓使了个眼色,李儒捧出谶纬图谶:
“臣夜观天象,荧惑入紫微,当除旧布新。”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甲叶碰撞声,三百西凉锐士手持长戟步入朝堂。
司空刘弘刚要反驳,董卓忽然掀开朝服,拿出自己在中平三年因平羌之功所获金印:
“此乃昔日灵帝赐我董氏之物,诸位可识得?”
老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对董卓将行之事有了猜测。
侍中蔡邕的朱笔突然坠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天子失踪,当遵先帝遗愿,立陈留王为帝,诸位以为如何?”
台下众臣左思右想后,实在找不出什么阻止董卓的理由,于是只好同意。
当九岁的刘协被扶上龙椅时,董卓注意到袁绍按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缓步走下丹墀,铁靴踏在御阶上的闷响如同丧钟:
“怎么,莫非汝觉得陈留王不配为帝?我可知道,那日皇宫被破,便是汝与汝弟袁术所为!”
“哼!”
袁绍无言以对,只好冷哼一声,他手中的剑柄微微发颤,几乎要被捏碎,最终,他在西凉兵弓弩瞄准中愤然转身离去。
腊月里的尚书台,各地奏章堆积如山。
董卓将竹简随意抛给幕僚:“关东鼠辈的檄文,念来助兴!“
当听到曹操在己吾起兵时,他笑得酒水从鼻孔喷出:
“阉竖之后也敢造次?”
而后董卓突然将酒樽砸向奏章堆,火星迸溅中,文书典章化作青烟袅袅飞向昏暗的天空。
上林苑的冬猎成了西凉军的狂欢。
董卓张弓搭箭,将苑中珍禽异兽尽数射杀,转头对刘协笑道:
“陛下可知,当年孝灵皇帝在此围猎,还要向老夫借羌骑助威?“
小皇帝瑟瑟发抖的模样引得众将哄笑,惊起寒鸦阵阵掠过残破的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