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最终,也以旁白结束,旁白的内容,让在场的不少参与者陷入沉思——“肉人实计划,无论是放在任何一个时期,都是人神共愤的反人类行径。十大家族真的会容许那么多肉人脱离掌控吗?”
或许是游戏设计者恶趣味之下设定的巧合,珍妮丝在观看完这段视频不超过十秒钟的时间,电脑屏幕上就提示电量低,然再然后…仅仅顶多过了一两秒的时间,电脑蓝屏,然后就真的关机了。
珍妮丝呆立在电脑前,乍一看,或许会以为她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台电脑毫不提前预警的关机态度,但仔细观察,大概就能从她此时无比复杂的面部表情中,读取出“难以置信”的意味。
倒不是说这年头微表情解读没啥门槛了,只是结合珍妮丝在游戏中这台幸存电脑上所看的视频内容,谁都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不可思议。
就好比此时俱乐部大厅中,一众参与者也大都和珍妮丝一般“被施了定身术”,虽然表情各异,但所表达的含义出奇地统一。
那是一种得知自己上当受骗智商被玩弄时该有的表情,苏安和没有关注其他人,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骗着吃了一只死苍蝇般,愤怒和恶心交杂。
不太了解别人,但几十秒后,逐渐恢复些许冷静的苏安和心绪变得更加复杂。
不自觉间,他将自己代入成了这轮游戏被自己操控的杀手,将游戏世界也当成了现实世界。
也正因为这般代入,他内心开始矛盾,挣扎。
是的,他是被十大家族所扮演的雇主耍了,骗了,他们才是邪恶的,进行反人道实验的一方,按照道德观来说,称之他们为恶魔也毫不过分。
然而,他们要对付的这些肉人,说起来却又称不上是真正的人类,一想到他们其实就是由试管胚培育出来功能定制化的生命体,甚至连在生命完整性方面还比不得一个正常的家禽和家畜,只不过拥有正常人类的大脑,可如今这个时代,要说拥有人类般的智慧就算是人类,那么AI又算什么呢?苏安和就不禁对肉人群体的同理心削弱几分。
犹豫间,苏安和也同时有些品出些味了——这一轮游戏的评分标准,该不会并非杀人,而是看参与者站在哪边,确切地说是做出什么抉择吧?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标准的“列车难题”啊。
这么说…苏安和瞥了一眼这一轮成功的几个参与者,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表情惊讶不似作伪的几个,应该是和珍妮丝做了不同的选择。
而珍妮丝,一定是做出了游戏设计者认为的正确选择?
可若是这样解读的话,苏安和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没由来的,视频回放中,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怪笑声。
什么样的笑声可以称之为“怪”呢?
这个男人笑声就好像是用吹风机给漏了气的气球吹气,笑声嗡嗡的却又夹杂着很尖细的气音。
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到这样一声诡异的笑,任珍妮丝应变能力再强吓得也是一个趔趄。
苏安和猜,当时的珍妮丝一定在心中气得骂人,第三轮的游戏,已经不止一次“赐予”她惊吓了。
不过,这样的笑声,也就仅仅让珍妮丝惊慌了片刻,下一秒,珍妮丝便是猛然一个一气呵成的转身—下蹲,右手猛然向着笑声方向一甩,一抹银芒忽地便从珍妮丝右手飞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俱乐部为了增强视频回放的观赏性,银芒飞出的刹那,调低了播放倍速。
于是,大厅里的每一位参与者,便都可以通过视频,清晰地看到,珍妮丝甩出的,是一把巴掌大的匕首。
匕首仅仅在空中翻转了半圈,便是以十分笔直的飞行线路,向前飞去。
也正是因为画面的减速,给了苏安和胡思乱想的机会,他虽然心中明白珍妮丝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可能只不过是出于一种自卫的应激本能,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觉得珍妮丝的出手有些莽撞。
万一发出笑声的是参与者的“队友”,珍妮丝的误杀会不会导致她与自己结果一样被踢出游戏?
不过,很快,也就是片刻之间,苏安和就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笑。哪有“队友”,会在这种场景关头不声不响地出现,然后突然发出那么诡异的笑声?
再说了,剧情推送到这个时候,对于深陷局中的参与者而言,又哪还有什么真正的队友?
而镜头,也随着匕首飞行的方向缓缓转向。
令大部分正在参与者都松了一口气,发出笑声的并不是什么切实存在的人,而是一台突然亮起的壁挂十五寸左右大的显示屏。
就说嘛,这个资料室明显就一扇门,珍妮丝进来以后也“带着镜头”简单地打量过一眼,并未看到其他人,若是突然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冒出个人来,就真的算是灵异事件了。
可松了口气后没有半秒,人们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因为大家都看清了显示屏上发出怪笑的人,鹰眼无鼻,正是第三轮游戏的初始击杀目标迪尔巴。
只是,珍妮丝的飞刀投掷的实在太精准了,而游戏主办方也似乎是为了达到某种视觉效果,在一众参与者看清显示屏上迪尔巴的笑脸时,回放便由不知几倍的慢速恢复到了常规的播放速度。
于是,一众参与者还未来得及多想,匕首就准确无比地插入到显示屏上。
而且,也不知道是珍妮丝真的技法高超到一定境界,还是碰巧,那把匕首插在液晶屏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画面中迪尔巴的眉心。
却见匕首刺入的刹那,显示屏表面突然炸开了一朵银白色的蛛网。苏安和过去那二十多年不长不短的人生经历里,的确没有过破坏液晶显示屏的经历,但此时视频回放的画面,却让他不由想起了童年时自制弹弓将小石子打在公园结冰湖面上的场景。
当然,液晶显示屏毕竟不是冰,只在片刻,匕首刺入的位置便是迸发出细小却肉眼可见的蓝色电火花,而这电火花只闪烁了片刻后,便蔓延出了放射状的黑色裂纹。
又是片刻过后,匕首刺入的地方开始渗出浓稠的黑色液体,就好似是墨水滴在宣纸上缓慢地晕染,这些黑色板块边缘泛着诡异的彩虹光晕,仿佛汽油洒在水面的反光。也是在此时,原本显示屏上迪尔巴的脸,也发生了诡异地扭曲——被如面条般拉长,这让原本就神似伏地魔的他模样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
原本很是细微的‘滋滋’电流声,在此时无比安静的空间内显得无比清晰。
一把匕首带给显示屏的伤害显然还没有结束,未被破坏的区域突然变得异常明亮,背光层泄露的光线在裂缝边缘形成青白色的光带,伴随着黑色液体犹如活物般顺着裂纹攀爬形成黑色脉络,受损区域的像素开始疯狂跳动——红色色块如血液般向外渗出,而绿色像素则像发霉的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蓝色区域似乎好一些,却也逐渐转变为紫色。
整个过程,说起来话长,实际却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哦,美丽的杀手小姐,你这样,就显得太紧张了一些。作为一名杀手,鄙人认为,你应该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理智和冷静。”显示屏毕竟不是真人,即便是屏幕被一把匕首刺穿了,似乎也并未影响到音频的输出。
也不知这显示屏传出的声音是否失真,迪尔巴的声音在苏安和听来,多少是有点像是威士忌里泡过、雪茄里熏了三年的老唱片机,趁你不注意偷偷往你耳朵里塞了把爵士酒吧的钥匙。
珍妮丝现在可没有空去品鉴迪尔巴的烟嗓,此时的她已经锁紧眉头,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四处打量了起来。
很快,对于珍妮丝反常的反应,苏安和就反应了过来。
迪尔巴这么说,这说明这个资料室里还有一个摄像头在关注着珍妮丝的一举一动。
珍妮丝左顾右盼,很明显,就是试图找到这颗隐藏的摄像头。
迪尔巴沉默了片刻后,明显也是猜到了珍妮丝的意图,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似乎还夹带着几分笑意:“别找了,杀手小姐,电脑上的视频你也看过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些时间思考呢?”
苏安和听到迪尔巴的这番言辞,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个迪尔巴抛开畸形的外貌不谈,其气质与那个研究基地里的杰克斯倒是很像。
珍妮丝也仿佛是真的被说动了,停下了四处张望,好似真的放弃了继续寻找摄像头。
“这就对了,我们好好谈一谈,我觉得比盲目敌视更明智。”迪尔巴笑了两声,说道。
可下一刻,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只见珍妮丝的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战术手电筒,在按钮上按了两次,手电筒的灯光先是由白转蓝,又由蓝转红。
珍妮丝毫不犹豫将红光照向显示器上端,然后眼前一亮,又是一把飞刀掷出。
下一刻,显示屏上端便是又被匕首刺中。
这一次,“贴心”的视频回放并没有如同之前那次以一样来一个镜头回放,却是在这把匕首上加了特写和放大,使得观看回放的一众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匕首准确地将一个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形……确切地说就是一个微型摄像头准确的一分为二了。
参与者们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用红外功能发现摄像头我能理解,但她是如何确定摄像头就在这个方位的?”
“我更无法理解她的飞刀技法,是因为游戏中某种加点配比获得的隐藏效果还是她本身就拥有的能力?”
一时之间,俱乐部的大厅里哗然声一片。
苏安和并没有参与这样的讨论,可以上这两个主要被参与者们讨论的问题,说起来,又何尝不是苏安和好奇的?
苏安和虽然心中也有自己的猜测,但猜测和答案毕竟是两回事。
可惜,珍妮丝已经被俱乐部宣告死亡,这两个问题,恐怕很难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苏安和不禁转头看了一眼珍妮丝的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脑海之中不禁又冒出了一个之前没有的念头——珍妮丝是真的死了吗?虽然他没想出来珍妮丝有什么被谎报死亡的理由,但万一呢?
就在苏安和的思绪莫名其妙在读发散的时候,视频回放的特写加放大镜头恢复成了正常播放的状态。
“噢!天啊!”迪尔巴的声音再次传入众参与者的耳中:“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就不能冷静地先好好谈一谈吗?”
“抱歉,迪尔巴先生。”珍妮丝半坐在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那台办公桌上,一面用射出红光的手电筒继续在这个面积不大的“资料室”中一点一点十分耐心地照射着,一面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是十分愿意冷静下来与您好好谈一谈的,但我更习惯平等的对话条件,既然您引得我失手将看到您的机会毁掉了,那么干脆您也别看到我了,您觉得呢?”
显示器上的扩音器一阵的沉默,若不是轻微的电流声仍在,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个显示屏也断电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扩音器中,才悠悠然地重新传出迪尔巴的声音。
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半,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无奈:“好吧,如你所愿,谁叫美丽是一种特权呢。”
珍妮丝此时似乎已经确定这个“资料室”中没有其他摄像头了,于是关上了手电筒,微微够蠢:“迪尔巴先生,在如今这个情况下,相互恭维我觉得是在浪费生命,还是说说你想对我说的话吧。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视频,我刚刚提到视频。”迪尔巴连忙说道:“你看了电脑上的视频,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