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既然你们告诉了我这么多,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方才你应该十分奇怪,我为何只看了那玉令一眼便交还给了你,这是因为兄长他,本也是九霄的一名弟子,他的玉令,与你的一模一样。兄长他大我十岁,而他的命灵,便是你们所看到的彼岸花——这是在我觉醒命灵前,所有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闻人乐风抿了抿嘴唇,接着说道,“我们一家出自乡野,因而即便兄长进入九霄宫,也只是让家中本拮据的情况有所好转,在我觉醒命灵前,父母与我都将兄长视为让家族翻身的希望,而他也一直向着那个方向前行着。”
“但一切,都改变于我觉醒命灵的那一年。在那时,我和兄长才知道,兄长的命灵并非是彼岸花,或是说,并非完整的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终不见,曼殊与沙华,这才是我们二人真正的命灵,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异体同心。本来,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之事,我甚至也能同你们一样,在到了年纪后参加九霄宫的大试。但那个人,彻底撕碎了我们的生活……同你的遭遇一模一样,百里聆风让人灭了我家门后,也将我送往了南蛮,但因为异体同心的能力,兄长能准确得知我的位置,他并未向九霄求援,而是只身来到了南蛮,在逃离之时,我们遇到了百里聆风手下一名倒海境的强者,兄长难敌此人,为掩护我逃走而丧命,但因为修为尚浅,我最终也没能逃掉。那时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到此为止,已经死去的兄长却突然出现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并且凭借着那具不知疼痛,不知恐惧的身体硬生生将那人的真气消耗殆尽……但直至战斗结束我才发现,兄长确确实实已经死去,也没有因为什么神迹而复活,与那名七莲强者战斗的,实际上是控制了兄长身体,被仇恨所蒙蔽了一切的我……”
闻人乐风顿了顿,强烈的情绪波动让黑棺内的红雾再一次扩散而出,足足过了许久,她才勉强稳定下来接续说道:“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名曼殊,叶名沙华。我后知后觉,花叶两不见,原来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异体同心……兄长确实已经死了,但我却能进入他的身体,甚至于我们二人的修为都能因此合二为一。而因为那一战,我也受了重伤,身体几乎濒临崩溃,机缘巧合之下,我在南蛮找到了这阴气极重、并且能完全融入我们真气的黑死木,至此之后,我便一直待在黑棺之中,与兄长一同来到了金陵城为有朝一日寻仇,而为了生计,也为了不让人认出兄长的身份,我与兄长便成了葬花狱中人们所知的背棺主,而这一待,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可你现在看上去……”欧阳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闻人乐风的身体。
“当初的伤,让它已经没法再承载完整的灵魂,所以属于闻人乐风的身体,也完全停在了那一年无法再生长,甚至说,已经到了没法再长时间承载我的灵魂的程度,反倒是兄长的身体,不知为何拥有着极强的恢复力,因此我寻常都会将灵魂转入兄长的身体之中。而背棺主之所以是这样的打扮,也源自此因。”
没人能想到,葬花狱中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背棺主,其灵魂从某种意义上说竟只是一名十余岁的少女。
闻人乐风闭上了双眼,而一旁站立的“闻人君剑”则重新行动了起来,他伸手将黑棺重新盖上,锁上铁链后背在了身后。做完这些,他又同样从地上拎起了第二具棺材。
“所以你每次杀的人,都装在了另一具棺材之中?”
“闻人君剑”颔首道:“黑死木内部的阴气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很强抑制性,甚至于能阻碍体内真气的运转,这样的黑棺,我一共也只有五具,一般来说,我最多也只会带出三具黑棺。”
“所以今日来,即便我们再如何反抗,其实你也只会杀百里无月一人?开始包围我们的那六人并没有死?”
“我不杀他们,不代表其他人在我离去后杀不了他们,无论如何,在今日的葬花狱,他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你们头一回来金陵城便赶上了地上地下的双宴,对于你们来说倒是挺好的事情。不过比起地上的迎风宴,地下的百鬼宴就显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宴会,不过你们若是一定要去,我可以送你们前往,在那之后就暂且别过吧。”“闻人君剑”伸手向上抬了抬,刹那间众人脚下的彼岸花开始迅速凋谢,最后化为了一捧捧黄土。
“你不参加?”
“没兴趣,而且今晚我的目标不止她一人。”
有了背棺主相送,一路上齐天弈等人再没遇上过任何的敌人,而走到殉月楼前时,周围守株待兔的一众杀手更是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根本没有人会行至背棺主所在十步之内的范围。
他们嗜血,他们喜好杀戮,他们也可以为了杀戮短暂将性命置之脑后,但面对根本不可能猎杀成功的对象,没有人会傻到出手去寻死。
“我会在葬花狱中一直等着,待到你已有攻入百里侯府的打算之日,务必让我随你同战。你要明白,这不仅仅是你的仇恨,更是无数难以发声、已没法再发声之人的仇恨……”
背棺主扫视了一圈围在周遭的杀手,而只要他的头没转向一个地方,那里的杀手便会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直至所有人都向后又退了十步,他才腾空而起,落入了杀手群中将其中一人踩倒在了地上。伸手取下对方的鬼面确认身份后,那一具空棺再度打开。
“我还没找你,你自己倒是在这等着了……”
“一会入楼,若是撑不住便用真气,另外,最好不要乱看,不过你实在忍不住的话也没办法。”
齐天弈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燎南之火上,先一步进到殉月楼中。如今的葬花狱已是炼狱之地,他也猜不出殉月楼中究竟会是哪番景象。
首先迎面扑来的依旧是那让人窒息的香雾,从齐天弈的感知来说,浓度甚至还比昨日高上了一倍还不止。
“有人!”
沈景冰的感知极为敏锐,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香雾之中,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不止一人在向自己接近。但还没等他拔剑,齐天弈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剑柄之上。
“不必理会她们,继续往前走。”
听着耳边传来的淫词细语,欧阳曦的眉头越蹙越紧,一只手则找上了齐天弈腰间的肉,开始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地拧。
好在这条路并没有几步,走出这阵浓香雾后,与抱月楼结构完全相同的殉月楼便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当然,几人下意识向着张望时所看到的依然还有那万寸隐约的春光。
“你昨天来这真的没有干什么别的事吗?”欧阳曦深吸了一口气,而出气口则转到鼻孔上。
“别拧了……”感受到欧阳曦的手变得愈发用力后,齐天弈连忙向一边挪了半步解释道,“换你来,你难道还会对一群傀儡起什么歪心思吗?”
“傀儡?”听到齐天弈说出这两个字,沈景冰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的眉头再一次蹙了起来,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怒气。
“失三魂,缺六魄,除去还是人的躯体外,的确已经与傀儡毫无区别……”百里无月伸手推开了迎上来的红衣女子,眼中也难免多出了几分冷意。
“几位贵客方才可是与背棺主一同前来?”
众人还没弄清眼前的状况,一名同样身披红纱的绝色女子借着锦缎而下,落在几人的面前。但不同与其他红衣女子,齐天弈很容易便能感受出眼前之人与他们属一类——拥有着完整的三魂六魄。
齐天弈微微颔首,递过了昨日所得的残月令,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女子半掩面而笑,留个齐天弈一个勾魂的眼神,随后张开手自袖中取出了一物道:“几位既然与背棺主相识,那此块玉令便由小女子收回了,这鬼王印,望公子能收好。另外,公子与几位贵客若是来参加百鬼宴,小女愿陪几位前往。”
接过鬼王印后,齐天弈将玉令扔给了眼前的女子。而在接触到手中之物的那一刹那,他便感受到了其材质的不凡。
温热,没有任何石头或是玉的坚硬质感,反而如皮毛一般柔软,一面所刻是那轮血红的残月,另一面则是四个同样呈猩红色的古字——月中无人。
“带路吧,你叫什么?”
红衣女子一步绕到齐天弈的身侧,嫣然笑道:“回公子话,小女名为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