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把她从榻桌的对面赶走，看来今日的戏演得相当成功。
她心中疑惑，父亲缘何对尼山之事如此上心？莫非是挂念她为亡母与未降世的胞弟所做的超度法事？想来应是如此，毕竟那未及面世的弟弟，曾是父亲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骨血，对于素来重男轻女的他而言，自是格外珍视。
“女儿到了山上的尼姑庵，将娘和弟弟的牌位供奉在弥陀殿，空玄法师让我去时念诵《地藏经》和《阿弥陀经》，她说这两部经典可超度亡灵。”
“空玄法师？”郁明轩轻声问着。
郁楚瑶并未反应过来，解释道：“空玄法师是尼姑庵的住持。”
“她可好？”
“她人很好，给我讲了许多佛理，唯一的遗憾就是尼姑庵没有香火，山上的师傅们生活很艰苦。”
“有裴家帮忙她的生活不会太差。”
看来父亲知道尼姑庵跟裴家的关系，可令郁楚瑶奇怪的是，父亲未问一句关于安放牌位之事，反而问起住持？
她第一次上尼山时，便知空玄法师认识郁家人，恐怕父亲和空玄法师相识。空玄法师是裴公子的姑姑，那便是裴贵妃的亲姐妹，父亲知道或是见过她倒也正常。
郁明轩把两块翠玉拼接起来，递给了他的女儿：“尼姑庵缺乏香火，这块玉价值不菲，你亲自将它交给住持，告诉她是我供奉的。”
郁楚瑶小心翼翼地接过翠玉，仔细端详，两半翠玉宛如天成，严丝合缝：“女儿定会在下月初一亲自为您供奉。”
郁楚瑶心里总觉得不对，可说不清哪里不对。
“行了，回去吧，别再烦我。”
父亲又开始板起脸，郁楚瑶有些演不下去，她起身将翠玉装好，像往常一样向父亲行了礼，转身准备离开。可就这样结束，她心有不甘，不如来个更大胆的？
她狠狠心，转过身，快步上前抱住父亲，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父亲，女儿往后会隔三岔五来和煦院陪您说话，您可不要赶我。”
突然被女儿抱住，还被亲，郁明轩的感觉已无法用惊讶形容，他从未想过会有女儿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愣在榻边，直到女儿放开他，带着丫鬟翩然离去，他依然愣着。
半晌才缓过来，用手摸摸被女儿亲过的脸庞，自语道：“楚瑶这是怎么了？今日的表现不同往常？这还是她吗？”
虽然女儿活着回来已跟以前不同，可与他这位父亲之间的陌生和距离依然还在，今日忽然之间更为反常的表现，郁明轩一时难以消化。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楚瑶今日的表现还是让他的内心感受到些许温暖。
直到走出和煦院，郁楚瑶的内心还在“砰砰”直跳，她亲父亲的脸颊之举，不亚于主动亲一位陌生的男子。
灵萱边走边观察小姐，她明明很紧张的样子，可为何要那么做？
“小姐，您今日是不是疯了？”
“就当是我疯了。”
“啊！”
灵萱不再问下去，她虽充满疑惑和不解，却也相信小姐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终有一日她会明白小姐的用意。
……
郁府后院的草地上，四位姑娘依旧分组对打，纳兰司使骑在马上，待在一旁观战。
两位姨娘除了对六丫头球技进步快不满外，自然不会忘记聊天儿，此刻纳兰司使不在一旁，她们更可以聊些私密的话。
萧素娥关心周秀兰找老爷的事，她昨日没有主动到漱玉轩说明情况，今日见了也不提，不知心里藏着什么坏心思？不如自己主动询问。
“昨日妹妹陪老爷用午饭，老爷是如何说的？”
周秀兰自知逃不过被追问，不如告诉她，只是别激得二姨娘破坏好事。
“唉，并无好消息，我担心姐姐听后伤心，才没敢及时告知。”
“难道老爷不愿再给六丫头另寻他人？”
“自是愿意，可不知为什么老爷突然改变想法，说六丫头年纪最小，要姐姐们定了婆家再考虑她，一切要讲究长幼秩序。”
“难道老爷不忌讳？”
“依我看，她刚回来那阵，老爷是忌讳，现在未必，时间可以改变一切。都怪方咏格，她的亲娘关键时候没了，一下子耽搁一个月，熬着熬着也把老爷忌讳的事给熬没了。”
“不行，我得找老爷去说。”
“姐姐还是不要去得好，省得老爷想起二丫头的事不高兴，再影响到婉欣，若讲究长幼秩序，婉欣可是第一个。只怕去了没把六丫头的事说成，老爷反而要给婉欣定下人家。”
周秀兰的话还真管用，萧素娥不再着急，可她也不愿周秀兰太过得意：“妹妹说得有道理，我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搅老爷。可有一件事妹妹说得不对，我见过婉清，她告诉我老爷还让方咏格做他的门生，足以说明老爷已不再怪罪婉清。”
“不怪罪自然好，可惜婉清以后连个娘家都没有。”
萧素娥听了虽生气，可周秀兰说的是事实，她又不由替婉欣伤感起来。
为了防止萧素娥影响老爷为婉欣瞧上的沈家，周秀兰故意装作好心的样子：“姐姐别伤心，据我昨日观察，老爷有意将婉欣许给三皇子，唉，三丫头的事要到明年开春，若按照长幼秩序来，其他妹妹的好事只能往后推，也不知我那两个女儿得等到何时？”
起初一听，萧素娥甚是开心，可细心一想，三姨娘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三皇子？她说话时态度竟然如此平和，恐怕是故意哄骗自己。
“妹妹凭什么如此说？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贵人瞧上？”
“我自然希望我的两个女儿能被贵人瞧上，可你瞧她们，刺绣赶不上三丫头，打马球比不上六丫头，我是指望不上，也渐渐没了这心思。至于老爷的心思，也仅是我观察出来的，对不对还需时间来印证。”
周秀兰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马球术毫无长进，连连败退，她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冬天的，坐在这儿怪冷的，我先回去了，就不陪姐姐了。”
“的确冷，妹妹先回，我再看会儿。”
周秀兰起身离开，萧素娥懒得目送她，瞧向球场。婉欣与六丫头配合得不错，进了好几个球。
三姨娘的话她虽不完全相信，但有一点还是自信，待字闺中的四个姑娘中，婉欣最为出挑，从小与三皇子的感情也最好，到现在三皇子只要来郁家见到婉欣总是亲切地称呼“婉欣妹妹”，其他姑娘可没有这等殊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