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父亲用完晚饭,郁楚瑶带着灵萱来到和煦院门外,调整好心绪,告诉自己今日先碰碰运气,若半块翠玉有用,今晚便是她新计划的开始;若不成功,再另想他法。
没有任何召唤,于夜晚主动见父亲,的确是郁楚瑶人生中的第一次,她多少感到紧张。
她细细审视内心,紧张之情源于一丝被拒绝的忧虑,更源于即将挑战旧行为的胆魄,这份不习惯让她心生忐忑。
郁楚瑶在门外站立片刻,心想,大不了被拒绝,又不会给人生判死刑,何须紧张?
改变旧习,对她而言实属不易。自幼,她与父亲之间总保持着距离,见面不过寥寥数语,或匆匆一瞥即转身离去。而今主动求见,更需行往日未有之举,念及此景,她自觉胆大包天,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异样。
又一想,一切不过是演戏,为达到目的,必须改变,必须采取以往不习惯的行为。
做好心理建设后,郁楚瑶示意灵萱敲门。
灵萱敲了三下,连生打开院门。只要连生在,说明父亲今晚没去哪位姨娘处,也算开局顺利。
“六小姐怎么来了?我记得老爷没有唤你过来?”
灵萱说:“麻烦通报一声,小姐有事找老爷说。”
连生关上门进去,很快出来:“老爷说了,往后六小姐的婚事不必着急,等姐姐们定了再考虑你的。至于方公子的事,老爷劝六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郁楚瑶心中暗自窃喜:“如此看来,借助道士影响父亲的计谋已初见成效。”
她从怀中掏出半块翠玉,递予连生,轻声吩咐:“劳烦将此物转交给父亲。”
连生接过,瞧了一眼,与老爷腰间挂的半块翠玉很像。连生顾不上多想六小姐怎么会有另一半,关上门进屋呈给老爷。
没过多久,连生再次打开门:“六小姐,老爷让你进屋说话。”
郁楚瑶松口气,半块翠玉果然有用,她鼓起勇气踏入和煦院。
尽管她也曾踏入过这院落,但往昔皆是应召而来,此番却是她主动迈出的步伐,她做了郁家女儿们从未敢尝试的壮举。
在别人家里,女儿主动拜见父亲这种看似平常的事,到了郁家却是破天荒头一遭。郁楚瑶感到些许悲哀,因为悲哀,她更想改变郁府,改变她从小长大的家园。
她的步履变得更加坚定,今晚的和煦院就是她表演的舞台,不求赢得父亲的掌声,只要他头脑中那颗种子有了发芽的迹象便可。
穿过院落,来到父亲的房屋门口,里面亮着灯,郁楚瑶又开始踌躇。
连生推开门:“六小姐请进。”
无法继续踌躇下去,郁楚瑶大胆走进。
灵萱紧跟在小姐身后,心中忐忑不安,小姐此举实在反常,她究竟有何打算?竟会突然决定前来拜见老爷?
郁楚瑶发现父亲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两块翠玉,把它们放在一起,深情地注视着,如此看来父亲心中的确装着一个女人。
“拜见父亲。”
郁明轩依旧盯着翠玉:“你从何处得来?”
“我娘留下的,小时候不懂事,未发现它是父亲腰间翠玉的另一半,一直压在箱底,今日突然想起,才找出来交还给父亲。”
郁明轩神色黯然,轻叹道:“没想到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还以为这是她最近才交给你的,如此看来,十年前她对我怨恨深重。”
父亲此刻的表现郁楚瑶从未见过,也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而且还是在女儿的面前。
既然连父亲都与以往不同,她又何须担忧?是该演戏的时候,否则会错过好时机。
只见郁楚瑶快步走到榻前,脱了鞋子,从父亲身后挤上榻,开始为父亲按摩肩膀。
小姐的这一波操作直接将灵萱惊住。
小姐到底要干什么?她……她竟然有胆量脱鞋上榻给老爷揉肩?灵萱担心老爷会大发雷霆,治小姐一个不守规矩的罪责。
郁明轩正沉浸在伤感中,没有发觉女儿靠近,直到她挤上榻,在背后给自己揉肩,他十分诧异。平日里,家中的几个女儿见到他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尤其是楚瑶,今晚她的举动太过异于往常,令人捉摸不透。
郁明轩极其不适,收起伤感的情绪,严肃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灵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恐怕小姐要遭殃。
郁楚瑶没有停手,继续给父亲按摩肩膀。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将父亲看作丞相大人,我不过是想讨好丞相大人的卑微小官,需极尽谄媚之态,更需以情动人。”
心绪稍稳后,郁楚瑶边给父亲揉肩边说:“女儿是没娘的孩子,父亲是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知道,父亲嫌弃我是女孩儿,打心底不喜欢我,所以女儿一直不敢接近父亲。直到父亲要给我定亲,才意识到女儿真的已经长大,总有一日会出嫁,能陪父亲的时日不多,才想珍惜每一日,不想再像以前一样跟父亲保持距离。所以,女儿想换一种与父亲相处的方式,希望父亲不要介意。”
郁明轩虽非铁石心肠,但对家人总是板着一副严肃面孔,尤其是对几个女儿,鲜少展露笑颜。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使得他对与女儿间的父女情谊漠不关心,甚至在她们年幼时,也未曾给予应有的关怀与陪伴。
楚瑶的话语字字恳切,句句入心,即便是郁明轩这般难以动容之人,此刻也感到心头一软,难以启齿责备之辞。他依旧保持着那份威严,却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你先退下,不必继续为我揉肩,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老爷没有生气,灵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踏实了许多。
郁楚瑶本就不是为了揉肩而来,而是要为父亲心中的种子施肥。
种子是借助道士之口种下,若没有人施肥,很难发芽,父亲迟早会忘记。她深信,今日之举,可使父心的种子逐渐膨胀。
郁楚瑶停下手,离榻而起;灵萱疾步上前,为小姐穿好鞋子。
郁楚瑶并未恭敬站立着,她继续演戏,坐到父亲对面,拿起茶壶为父亲倒了一盏茶。
“女儿想与父亲亲近些,不想与您之间只有距离和恭敬,常言道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我虽不习惯称您爹爹,每日来能为您倒上一盏茶,说些家常话也算是尽了孝道,往后嫁了人不至于后悔。”
郁明轩多少被不一样的女儿感动,可他还是很不习惯,难以给出回应,而是说:“你第一日从尼山回来,本想找你问些事,因公务繁忙一时忘记。你今日过来我忽然想起,不如给我说说尼山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