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行内行,反正他们手里有权,哪怕他们瞎扯,咱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依着他们的瞎扯去办,就算咱们心里有一千个骂娘,也得依着他们。”牛大锤笑了笑说,“不管他们咋的,毕竟他们借着你种植黄精这个事儿弄到手一点儿政绩,毕竟他们还像模像样的给你们家批了种苗补贴和一些化肥啥的,咱们呀,就别两眼睁得一样大去计较他们是不是瞎指挥啥的了。”
“说到这儿我倒琢磨到了话匣子里的事儿,他们经常听话匣子的人说,老长一段时间了,话匣子里老是说啥子大三阳小三阳,我不明白啥子大山羊和小山羊,反正都是山羊,咋的话匣子里还牵扯出啥子肝病了?这大山羊小山羊跟肝病有一分钱的关系吗?这是不是他们手里有权的人说养山羊就会引起肝病?我们家养了这么多的山羊,是不是也会应了他们的说道会得啥子肝病?他们这些人呀,咋的随着改 革开放土地到户越来越会满嘴跑火车的没个正经说道了?”牛二筢子拧起眉头紧盯着牛大锤问,“这些当官的是不是也跟这些说大山羊小山羊的人一样越来越不着调了?”
“话匣子里说大三阳小三阳是广告,卖药的。他们所说的大大三阳小三阳不是山羊,是肝脏里的一个说法,不是咱们养的山羊。”牛大锤笑了笑说。
“哎呦,这不是整天在话匣子里吓唬人吗?没病的人也给吓出病来。”牛二筢子挠了挠头琢磨了一阵儿说,“我咋的就觉得大队干部、乡镇干部都像话匣子里那些整天说大三阳小三阳吓唬人的人都一样呢?”
“你呀,是瞎联系!”牛大锤哈哈大笑了一阵儿说,“那些在话匣子里做广告宣传的咋的能跟乡镇干部和大队干部比呢?不管咋的,乡镇干部和大队干部都是公鸡头上的一块儿肉,大小都是个官儿(冠儿)!他们在话匣子里卖药的是商人,商人能跟官儿比?”
“我觉得他们的道道儿差不了多少,只是卖药的在吓唬人,他们当官的在强制人。一个在吓唬,一个在强制,目的都一样,都是要人听他们的话。”牛二筢子紧盯着牛大锤看了一阵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们卖药的吓唬人,咱们可以不听不理。他们当官的强制,咱们就不得不从,要不,他们就可以罚你,你还犟不得口。”
牛大锤摇头笑了笑说:“这话是有点儿那个意思,可这话只能咱们两个说说,千万不能说给别人听。不然,传出去就有点儿反动的意思了。虽说眼下不是那个运动的年代,可谁也保不齐再有啥子运动。万一再有个啥子运动,你这话就是个辫梢子。”
“这话我跟别人也不会说。”牛二筢子一笑说,“不过,我琢磨着以后不会再有啥子运动了。以往的那些运动已经折腾得够呛了,人总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会再有啥运动就好,反正你刚才的那些话还是小心着尽量别说出口。”牛大锤紧接着牛二筢子的话说,“不管这以后会咋的,咱们只管依着上面的意思做事儿,依着上面的意思说话,没错!”
牛二筢子笑了一下说:“老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也不知道自己咋的了,自打土地到户至今,心里老是觉得顺着他们说话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舒坦。”
“说句实话吧,我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我对他们看得很清楚。自打改 革开放之后,他们大多都慢慢变了,跟以前的他们不一样了。以前他们的心思都放在公家的身上,放在老百姓的心上。眼下吧,我总觉得他们大多数的人开始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官位上,放在待遇上了,虽说他们在场面上话说得很亮堂。我提醒你一句,这是咱们两个私下里说的话,千万你不能把我这话给宣扬出去!所以说啊,他们当官的都有私心了,你就别在心里跟自己犯倔了,趁着手里落了个示范户的名分,他们上面给啥你就只管接啥,琢磨那么多干啥?”牛大锤紧盯着牛二筢子,笑了笑,说,“说句实话,趁着你眼下手里的这个示范户的名分,凭着牛笔眼下的那个位置,我还想多从乡镇给你掏腾些实惠回来呢。”
牛二筢子忙把手一摆,说:“这个实惠我不想占,我也不再心里跟自己犯倔了,只要这以后万一黄精这东西在咱们这儿种不出啥子景儿来,他们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就行!”
牛大锤哈哈一笑说:“这事儿啊,你就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算黄精在咱们这儿种不成,他们也已经把政绩捞到手了,咋的还会找你的责任?他们巴不得你能多琢磨出些新鲜的点子出来呢!那样的话,你就成了给他们创造政绩的能人了!说白了吧,他们眼下只要政绩,不要咱们黄精种植的结果!知道金不换那个公司他们多上心吗?金不换的那个公司是他们的第一张可以向上面显摆邀功的金脸,所以,他们都很上心!”
牛二筢子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低头来回看了看身旁的黄精苗。
“他们都有了为自己的心思,咱们老百姓还有啥子可在心里跟自己犯倔的?”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说,“我想着法子跟他们为你要些实惠,那是咱们之间的情分,换了别人,我闲得蛋疼也不会张罗这事儿。”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这个我心里有数。”
牛大锤用手一指面前的黄精苗说:“就算这东西在咱们这儿种不出啥子名堂,乡镇和县里给你补贴的东西也赔不了本钱了,你还管别人那么多干啥?”
牛二筢子转眼看了一眼牛大锤,一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本性,改不了啦。”
“你呀,就是操心的命。”牛大锤埋怨说。
牛二筢子苦笑了一下,暗自叹了一句:这不是命,是做人的良心啊!
“这两天要是得闲,去金不换那个公司看看吧,大样子已经出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始运行了。”牛大锤很有些为金不换骄傲地说。
“哪有得闲的空儿啊,赶在这个季节,地里要耕种,家里又是这一大摊子,还有小路生牵扯着,总不能把这一切都甩给小米一个人吧。”牛二筢子说,“他金不换折腾出景儿来是他的能为,我这个亲家为他高兴。必定是亲戚盼着亲戚好,邻居盼着邻居好。我知道,这中间肯定你也给出了不少的力,我也替金不换这个亲家跟你说句承情的话。”
“这话说的,啥子承情不承情的,他这事儿我该着出力,我跟他私下里有话,官面上的事儿我给帮着忙乎,公司运行起来了,每年我有一成的分红。”牛大锤毫不避讳地说,“我不帮着忙乎,没有道理去拿那份分红。我给帮着忙活了,那份分红我拿得也算是应该。”
“这个倒是!”牛二筢子忙点头说,“还是我这个金不换亲家会来事儿。”
“这话还是我私下里跟你说,金不换这个公司运行起来,每年他到手的也不多,都给他分出去了,咱们乡镇管事儿的头头脑脑都有好处。”牛大锤很神秘地说,“他要是不把这些给分出去,能这么顺当地占地起房子吗?”
牛二筢子一怔,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这才点了点头,但眉头仍就皱着。
“开发区里不是他金不换一个人办公司搞项目,你可以看看有谁能像他那样起来的那么顺当?别人家,不是今儿这个没按要求办啥子证件,就是明儿那儿不合乎要求,麻烦事儿多着呢。”牛大锤似乎没有注意到牛二筢子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很知道其中门道儿似的说,“他们那些人啊,又要政绩又要好处,鼓励你到开发区里搞项目,好处不到,他们又各种条条框框的难为你,这就看谁会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了。”
牛二筢子舒展开眉头一笑说:“我呀,没那个能为明白他们的弯弯绕,这辈子也就跟那几亩薄地缠到死了,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明白他们的弯弯绕。再说了,就算有需要明白他们的弯弯绕的时候,这中间不是还有你嘛。”
牛大锤得意地笑了笑。
“这事儿啊,我得跟你再说叨说叨。你也说了,这是咱们两个的私房话,不能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你呀,酒场儿多,千万不能哪天喝大了就把这事儿露白了。这话露白了,对金不换不好,会招来别人的闲话。同时对乡镇那些干部影响也不好,万一有谁嘴巴一歪把这事儿给捅咕上去了,那就麻烦大了。”牛二筢子心里说不清是啥子滋味地看了看牛大锤,叹口气说,“虽说我心里不赞成他们这样的做法儿,可咱们也管不住他们。既然咱们管不了,可咱也不能坏了人家的事儿。再说了,不管咋的,金不换跟咱们这边有这么一层关系,他能把事儿折腾出景气儿来,咱们不说能跟着沾光,最起码咱们能为他感到高兴。”
“金不换真的能把公司做起来,咋的望秋也能跟着沾点儿光,不管咋说,毕竟望秋是他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他金不换能不照应望秋?”牛大锤嘿嘿一笑说。
“那是他们爷们儿之间的事儿了,跟咱们没啥子牵扯。”牛二筢子摇头笑着说。
“望秋能沾上光就成了!”牛大锤笑着说,“望秋能沾上光,最起码你也为他少操心少费神了。”
“唉……”牛二筢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事儿,你咋还叹上气摇上头了呢?”牛大锤不解地瞅着牛二筢子,笑着问。
牛二筢子没有言语,往村口瞅了瞅,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片土地上初入仲春的天气很温和,可这片土地上隐隐约约还有点儿初春的凉意,尽管这丝儿的凉意在人们的不经意间已经感受不到了,但对于其它万物来说,这丝儿人们已经很难感觉到的凉意也在影响着它们的情绪。已经回来的燕子虽然稀稀落落地在村子的树林间来来回回,但它们似乎还没有衔泥筑巢的打算。树梢上渐渐绽开的新叶似乎也因为这丝儿的凉意,有些胆怯地不愿意伸展娇柔的身姿,只是羞答答地在这微醺的氛围里含情脉脉地打量着这片土地。
牛大锤随着牛二筢子也抬头看了看天色,笑了笑说:“看这天色,今年的年成怕是有些操 蛋了。”
“操蛋也没办法,咱们管不了老天会咋的。就算是年成操蛋,咱们该耕还得耕,该种还得种啊!总不能因为年成会操蛋就甩手闲着吧,必定咱们是指望着庄稼过日子的百姓,不能跟旱涝保收的官老爷比啊。”牛二筢子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