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暑假如期而至了。大二全学年的江小云的积点由3.5提升到了3.8，也顺利地通过了六级考试，也是她寝室唯一一个一次性过六级的人。
她决定暑假不回老家。她想打工赚钱，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
做什么好呢？发传单？餐厅打零工？还是家教吧，家教应该她应付得来。
于是，通过学校里的中介，她找到了一份教初中男孩子语文家教的工作。
男孩子的家住在市中心，离学校有些远。江小云倒腾了两部公交车来到了一个叫江南苑的小区门口。这是一个中高档的小区，对口着全区最好的小学和初中，江小云心里感叹住在这里的孩子从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
江小云通过了保安的层层盘问后，摸索到了男孩的家，再次通过楼下的门禁系统上了楼。
男孩独自一人在家，初二了，脸上冒着痘痘，处于男孩向小伙子过度的生长发育阶段。男孩子的嘴很甜，用着正在变声的嗓子对江小云说：“姐姐，请进。”
男孩子的家装修得很高档，夏日火辣辣的阳光从落地窗投射到客厅中，水晶灯在阳光下反射中多彩的光芒。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江小云一路上的汗流浃背一下子就收了大半。她被领进了男孩子的房间。
男孩子的房间陈列着许多乐高机器人模型，还有各种各样的电玩。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是机器人搭建比赛时的颁奖照，书柜中的书基本都是军事题材的百科或小说。
“姐姐，我妈妈让你来教我语文。”男孩子说道，“但我最不喜欢语文了。我偏爱物理、数学。语文你帮我混个及格不被骂就行了。”
“语文，我最讨厌写作文了。”男孩子继续说道，“每次作文题目出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字数那么多。”
江小云心想：语文，特别是作文，那不正好是我的强项嘛。她从小到大，作文都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的，多次还获得当地作文比赛的一、二等奖。她总结出好的作文一般逃不出三原则：一是描写，能想到的优美动人或是博眼球的词句都用上；二是冲突，故事的戏剧化最厉害对比越明显越能吸引人；三是提炼，本来一件小事升华到一定高度的大道理，就算文章再狗屁，老师也不忍给出太低的分数。
江小云在来上课前，从网上搜索了近几年上海中考的作文命题规则，摸清楚出题套路了才敢上门。其实她不想让受教的家庭看出她是来自外地的大学生，生怕嫌弃她学习成长的轨迹不一样，文化底蕴不同，用了一次之后不满意要求更换。
“作文，这个东西。最主要的是先审题。”江小云准备开讲，“可以分为命题作文，或是根据材料写作文自命题。”
“姐姐，明天我就要中考了。父母希望我能考上一个区重点，但我觉得我能考上高中就不错了，语文和英文课，只要是有背诵的东西，我一看到就想睡觉。”男孩子似乎没有在听江小云讲课，“要是初中时就分文理科就好了，数学物理我还能混个及格。”
“既然我们改变不了现实，那我们只能补上短板。”江小云继续开始讲，“词语的积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靠大量的阅读积累。但文章的破题立意和拔高可以在短期内突破。例如……”
“姐姐，你说世界上有没有野人？”
江小云又被打断了。
“应该有的，科学家在某些地方发现了野人的踪迹，例如神农架一直传说有野人。”
“那野人算不算人哩？”
“不算人吧，他们还没有进化完成。”
“噢，那我算是进化完成的人，就是进化得笨了点。”
噗嗤，江小云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小学渣也是挺可爱的。
“别打岔呦，我继续讲了。举个例子，如果有一篇命题作文《门》，你会怎么写？”
“门？门？门！我会写校门。每天早上七点半开门，我们被关进去，晚上六点半关门，我们被放出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挣脱这扇门的束缚！”
妈呀，这文章不被判零分也见鬼了。
“三观不正，文章必败。内容一定要弘扬主旋律，歌颂正能量。例如《门》，可以小到家门，中到球门，大到国门，从家庭的和睦，写到体育运动的发展，或是国家改革开放打开国家的繁荣，都要有一定的立意。就像你想到的校门，可以这么写……”
“姐姐，你中考考进的是哪一所校门哩？”
“S中学。”江小云居然脱口而出了上海最好的一所高中的名字，她没有说自己真正就读的外地的那所高中。虽然那所高中是省重点，虽然那所高中出了很多名人，但是她觉得在上海小孩子眼里应该觉得那是一所乡下的学校。
“哇塞！姐姐你好厉害！”
但就说出口后，江小云就无比后悔，后悔她为什么要扯这个慌，后悔她为什么没有报出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母校，后悔她如果小男孩再问起S中学的情况如何回应。
两小时后，江小云溜出了小男孩的家，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回想了一下，可能这是她人生的第二次撒谎，第一次是幼儿园时拿了小朋友了玩具，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顿，从此，她的人生没有撒谎二字。
人如果为了虚荣心而活着，可真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