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约会(二)
书名:逆光远航 作者:顾戴吉 本章字数:13322字 发布时间:2025-04-05


牛肉干面和米豆腐一样,是最受琅乡本地人青睐和欢迎的具有本地特色的早餐。

对于康如初来说,香、滑、鲜、糯的米豆腐自然是最佳首选。大米经过研磨,制成豆腐般雪白的方块,切成一指宽的长条,配上新鲜挖掘的冬笋丝、喷香幼滑的煎蛋丝和野生的小牡蛎(最正宗的做法是加入瘦肉丝,但康如初不能吃猪肉,所以他基本上都是买一方米豆腐回家自己做),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喝一口至清至鲜的汤,此等美味,当属天有。每逢过年,琅乡人的餐桌上都少不了它。

“我妈妈做的米豆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米豆腐。”康如初对张雨濛说。

可惜适逢夏季,天气炎热,米豆腐不易储存,街上没有哪家店铺售卖了。康如初只好带着张雨濛来到琅乡菜市场里的牛肉干面店里。面店里人声鼎沸,来客络绎不绝。

“谁知道这家店开了多久了,总之我小时候第一次来琅乡菜市场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

牛肉干面其实是一种统称,在牛肉干面店里,不只有牛肉干面,还可以选择吃牛杂干面、牛舌头干面,或者干脆来一份不掺干面的牛肉汤,辅以一碗富有嚼劲的糯米饭和温过的装在藤皮热水壶里的米酒,琅乡中老年人惬意的一天就从这样一顿包含蛋白质的早餐开始。康如初给自己叫了一碗牛舌头汤,他担心张雨濛吃不惯,于是给她点了一碗普通的牛肉干面。

在琅乡的牛肉干面店里,本地人很少会动每张餐桌上都有的调料,他们有另外一种吃法。这种吃法源远流长,最传统也最流行:用一个酱油碟子盛满葱花,淋上酱油,把牛肉(或者牛身上的其他什么部位)浸到酱油里,裹满葱花,直接就吃,然后喝一口酒或吃一口面。牛肉味、葱花味、酱油味,还有面汤里特有的辛香味,多重口味在舌尖融合碰撞,令人垂涎三尺,欲罢 不能。而葱花和酱油并不放置于餐桌上,单独放在一张公用的大桌子上,人们有需要,就从竹筐里拿一个小碟子,用碟子铲起葱花,再倒酱油,全程双手不碰葱花,看着干净卫生。

康如初给自己盛上满满一碟葱花,再倒少许酱油。对于张雨濛那一碟,他就只铲了一点点葱花,也只倒了一点点酱油。

“你会习惯吗?”康如初将碟子放在她面前,贴心地问。

“试试。”张雨濛微笑,好奇地盯着康如初碟子里快要溢出来的葱花。她自小在城区长大,哪里来过这样的面店,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吃法。

 很快,一碗牛肉干面、一碗牛舌头汤和一碗糯米饭就陆续端了上来。康如初率先喝了一口汤。以前他跟父亲一起来菜市场买菜时,两人就喜欢各点一碗牛舌头汤,坐下来慢慢吃,吃完再买菜。

张雨濛尝试着夹起牛肉沾点酱油,拌上葱花放入口中。

“怎么样?”康如初笑着问。

“有点咸。”她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

“那就吃口面。”

“嗯。”

康如初静静地吃着牛舌头。早上起得早,睡眠严重不足,又背着将近一百三十斤的张雨濛上九凤山,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腿还有点发抖,就连说话也觉得中气不足。他反而很享受这种周遭嘈杂却有人陪自己安静的氛围。

张雨濛吃东西从不咂嘴,只有吃干面的时候会发出明显压低的吮吸声,所以康如初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停筷的。她的碗里除了香料渣,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康如初看看自己还剩一半的糯米饭,暗暗吃惊:她吃得也太快了。

康如初假装没看见,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吃自己的牛舌头汤。张雨濛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过身材焦虑,康如初也不觉得她胖,但谁知道她自己心里怎么想?万一我只是开个玩笑说她吃饭太快,惹她不高兴了怎么办?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康如初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以免张雨濛久等。张雨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四周的一切好奇神往,但前倾的身子和故作张望的动作出卖了她内心的索然无味。她对小镇生活意兴阑珊。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们之间不合适。

“吃完了。”康如初抽出两张纸巾抹抹嘴,起身结账。

“接下来去做什么?嗯?”

康如初站到门外,手搭在眉毛上抬头看了看天色。云晴日丽,惠风入怀。

“去桐港看海。”

……

“说什么怨鬼,原来不过是林朝晖的‘亡妻’沈芝平假死作祟。当年,她因不满林朝晖教育儿子的方式,企图将两个儿子分别送去国外念书以逃脱林朝晖的魔爪,可惜只有林腾云顺利出国,林乘风则时运不济,被林朝晖截住。不得已之下,沈芝平联合起林朝晖御用的风水师和家里的佣人,上演了一出‘猛鬼闹厅堂’,林朝晖被吓得面无血色,险些精神失常。本以为他会就此改邪归正,谁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执迷不悟,反而变本加厉,不仅酗酒,更时常虐打林乘风取乐。

“长大后,林乘风表面孝顺奉承,实则对他恨之入骨,便趁家里再次‘闹鬼’,林朝晖六神无主之际,夺权,变卖了家产。林朝晖被驱逐,从此流落街头,销声匿迹。后来,我也没再见过林乘风。再后来,听说他家的宅子数月内几次易主,频频传出闹鬼传闻,现在无人敢买,也无人敢提了,彻底成了一间真正的鬼屋。”

康如初把林乘风那次任务的内容改编成故事讲给张雨濛听,只不过只字未提有关“心魔石”和林小蝶以及“A&B”,而是添加了一些艺术成分,说自己是受到一位朋友的委托调查林宅闹鬼之事,最后家破人散悲剧收场。

两人正在桐港小学南面海边。此处原本是凌乱的石子滩头,现已筑起了长长的防汛坝,与繁忙的内码头连成一线,防汛坝与小学之间,一座座豪华别墅鳞次栉比。此刻正值休渔期,内码头停不下那许多船只,一些船只便抛在近港的海面上,成了别样的风景。两人坐在防汛坝边齐腰高的女儿墙上面朝大海,女儿墙半米宽,即便是坐上张雨濛肥硕的屁股也绰绰有余。为了防止张雨濛的裤子被弄脏,康如初在她屁股底下垫了一张纸巾,但以张雨濛屁股的尺寸来看,那张203mm×208mm四层的百花香味随身纸手帕几乎只能算杯水车薪。

“其实我小时候来过一次桐港。”张雨濛两条腿有节奏地摆动,脚后跟轻轻撞击在女儿墙粗糙的水泥面上,“我有个远方表叔是林朝晖船厂的合伙人,他曾经邀请我们一家人到林朝晖家里作客。他家富丽堂皇,家居极尽奢华,佣人的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皇宫。”

“没错。”

“我表叔后来悄悄跟我们说,林朝晖是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若不是他如此铺张浪费,家里可以更有钱。”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林朝晖资产不过一亿,在明州城算不上多么有钱,却锦衣玉食、挥霍无度,一个月吃吃喝喝加上发佣人的工资都得过六位数,简直不可思议。”

两人一起吐槽了一阵林朝晖。

康如初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半。今天是周末,以往这个时间来防汛坝游步道上散步的人不少,但今天却少了很多,再加上休渔期渔船停泊,周遭竟清静无声,只有不远处船厂里偶尔传来的几声闷响,告诉他们这世界还有其他人存在。

“真安静。”康如初百无聊赖地咂咂嘴。他实在无法从与张雨濛的谈话中汲取任何养分。可同样的话若是从林小蝶嘴里说出来,则会令他无端感到喜悦。这就是情 人眼里出西施吧。

可惜,那只是我幻想中的林小蝶。真正的林小蝶,与我幻想中的她天差地别。

还能聊点什么呢?身高166CM,体重62KG,2002年9月20日出生;谈过三次恋爱,两次大学,一次工作期间;依靠父亲的关系,毕业后在车管所做了两年窗口,后辞工到笃志慈善院做教师;喜好不定,当下最流行什么就跟风喜欢什么,大学期间有三年跟同学一起追韩国的男子偶像组合“PiPi OPPA”;目前最喜欢的食物是可乐鸡翅,饮料是各大 奶茶品牌推出的当季新品,水果是智利进口 车厘子;喜欢戴亮晶晶的手链和戒指,喜欢用风格可爱、颜色鲜艳的发夹或发绳装饰自己;遇到蟑螂会尖叫,看见大叔会微笑。

这些,我都已熟记于心,一点都不出众,也跟我一点不搭调。如果我们之间居然会产生爱情的火花,一定是因为什么美丽的误会。为了防止她将来某一天不再喜欢我,我必须得做两手准备:追求她的同时,找到并抓住她的把柄。人总有弱点,张三的弱点一定是张雨濛,只要我掌握张雨濛的弱点,我就能控制张三。他知道的太多了,早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在我死之前,我得好好活着。

张雨濛的弱点会是什么呢?女人总喜欢在刚认识的异性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在自己最爱的异性面前,又会展现最糟糕的一面,这就是我的机会了,一定得好好耕耘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才行。

接下来,我是不是该编几个故事试探她的人品?人不可能完美,或许我会喜欢上她性格上的某个缺陷?

“帮我拍张照吧!”张雨濛要求。

“好。”康如初接过她脱下的外套,跳下女儿墙,拿出手机,对准她的背影。

张雨濛面朝蓝天碧海,挺直腰背,高举右手比耶,圆翘的屁股在粉红色裤子的包裹下像颗多汁的水蜜 桃。诱人!康如初不禁喉结涌动。

“接下来去做点什么?嗯?”

康如初在给张雨濛发照片时,恰好有两位老妇人路过,她们正在谈论有关庙会的事。她们说,外码头马路边那个停车场里搭了个戏台,人潮拥挤,热闹非凡。不知又是哪个船老大发了财,大手一挥请全村人听戏。

“我小时候桐港的庙会都是在陈君庙里开的,现在居然改到停车场,”康如初领着张雨濛走下防汛坝,搭戏台的停车场离这不远,所以两人步行去,“小时候我最喜欢逛庙会了,可以看到很多好吃的和新奇玩艺,而大人们因为忙于听戏不会管束我们,约上几个小伙伴痛痛快快玩耍,不用八点之前就上床睡觉,比过年还开心。”

有戏文的地方一定有小吃,这是庙会最基本的两种组成元素。不过桐港没什么富有本地文化的特色小吃,所以总是离不开煎、炸、烧、烤,以及棉花糖和糖炒栗子。

停车场就在眼前。从远处望去,台上锣鼓铿锵,台下人声熙攘,一台台移动式小吃车分列两侧,唱戏声里夹杂着小贩叫卖的吆喝。

“这个停车场以前是外码头专门用来织鱼网的空地,本地人俗称‘网场地’,后来因为渔船越来越多,码头扩建,狭小逼仄的外码头弃置不用,网场地也就荒废,被村政府改建成收费停车场。场地很大,但因为要收费,所以平日里白天停的车却很少,也难怪有人想到用它来唱戏。靠近马路,进出都方……”

“焦糖芋圆!”张雨濛欢呼,兀自跑去小吃摊买了。

康如初由她去,自己将目光投向戏台。

“……千百回唤万郎,群山不应。日日登高朝北望,夜夜梦里觅郎君。万般思念万般情,缝进寒衣送长城。上路才知行路难,几度泪水肚里吞。脚下步步重,血泡一层层,衣衫日日宽,瘦骨强支撑。几回把你万郎怨,几回将你万郎恨,你做了一回男子汉,孟姜女变成苦女人……恨恨怨怨咬牙忍,叨念着你的名字向前奔,向前奔……”台上花旦声如黄鹂,卖力唱戏。正是越剧《孟姜女》。

我小时候听不懂戏文,只知道跟着宛转悠扬的曲调摇头晃脑,一知半解地看演员在台上坐卧行走,唱念做打。幸而当下科技发达,戏台顶棚上影现了大尺寸全息字幕,我才看懂,这一看,便看得津津有味。

“在发什么呆!”张雨濛回来,一手捧芋圆碗,一手攥着铁板鱿鱼烤串,歪头侧身跳入康如初视野。

“听戏。”康如初简短回答。

“你……听得懂?”

“有字幕。”这么大的字幕看不见?我有眼睛。眼睛就是听不懂的时候用来看的,这就是眼睛的作用。明知故问。

“哦。”张雨濛陪康如初站着,低头啃铁板鱿鱼,吃得满嘴流油。

康如初用纸巾擦拭她的嘴角,注意力仍放在戏文上。

“哈哈哈……”听众哄堂大笑。

张雨濛抬起头来,问大家在笑什么。

康如初的嘴角也挂着笑意,解释道:“守城门的门者要百姓们留下买路财才肯放他们过关,但百姓们一路过来身上盘缠早已所剩无几,只得苦苦哀求。这些百姓里有杀猪的,卖烧饼的,还有木匠。那瘸腿的将领一听有木匠,便将他拉至一旁,命他免费给自己做张床。木匠说‘我不是做床的,我是做棺材的’,门者脸都青了。哈哈哈!”

张雨濛也捂嘴咯咯轻笑起来。康如初这才发现一碗芋圆和两大串铁板鱿鱼早被她吞落肚,就剩下纸碗和竹签了。接着,她像是闻到了什么诱人的香味,又跑开去了小吃摊。

康如初内心惊诧:从未见过如此能吃的女孩。但她看起来绝对不胖,只是脸盘大了点。不过也好,只喜欢吃的女孩子通常没什么坏心眼。另外,她不在我面前故作矜持,显得她格外坦诚。坦诚是最高的加分项。

台上戏曲管弦依旧,台下张雨濛吃喝不停。

“大人,我从江南走到这里,经受了七灾八难,只相信这世上没有趟不过的河,没有过不去的山。”糖炒板栗。

“春季里来百草青,皇上下旨造长城,新婚未饮交杯酒,滚滚热泪送亲人。”油炸萝卜丝饼。

“夏季里来热难当,蚊虫咬在我身上,宁愿叮我千口血,莫叮我夫的光脊梁。”棉花糖。

“秋季里来雁门开,孤雁脚下带霜来,想起我夫衣单薄,怀抱寒衣走边塞。”烤淀粉肠。

“冬季里来雪花飘,孟姜女千里送寒衣,千辛万苦情不移。但愿夫妻能相遇。”酸奶捞。

后半场戏唱了多久,张雨濛就吃了多久,不仅吃得快,而且吃得多,件件不重样,几乎吃遍了小吃摊,引得康如初暗暗咂舌。

一台戏唱罢,张雨濛吃得肚盈肠满,舌肥嘴宽。康如初也因此沾光,被她往嘴里塞了好些吃食,午饭都省了。

正午时分,好戏散场,戏班子下台吃饭,听众也离席回家。停车场里的人走了大半。康如初主动牵起张雨濛的手,以免她在人潮中走失。

两人走向海边。离之前的位置不远的防汛坝上,两人重新坐了下来。

“再给我讲个故事吧。”张雨濛要求。声如细水,柔软绵长。

康如初答应下来。

“一九九七年,一名叫沈兴国的男子……”

白日当空,不灼不烈,微风携来一丝海水里的咸腥气,几声蝉鸣。

“……他将那名襁褓中的婴儿交到公安局,逃也似地离开了……”康如初停下了讲述。

张雨濛不知什么时候已靠在他左肩,沉沉睡去。他将系在腰间的外套解下来,轻轻为张雨濛披上。张雨濛脸颊的婴儿肥在熟睡中煞是可爱,像夏末秋初成熟的白梨,康如初心念电动,拿出手机,与她拍了合照。

“你真的喜欢她?没意思。”脑海里有声音响起。

“你呢?从早上爬山开始你就一直在心里贬低她,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康如初反问。

“我只是希望你清醒些。你们从性格到兴趣,完全不相配,如果勉强牵手,最后只会不欢而散。利用她可以,千万别沉 沦,不然只会使你更加痛苦。”

“这点我一清二楚,不需要你提醒我。你知道我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会真实存在的人。这个人不会是张雨濛。但是你说的,你说我有得选,你说我应该放下执念选择爱别人。这个人就是张雨濛。”康如初说完,握住了张雨濛的手,像是想向心魔证明什么。

“唉……”心魔的叹息声在回荡中消散。

“嗯……”张雨濛悠悠醒转,“嗯?你在跟谁说话呀?”

“我在给你讲故事呢,”康如初随口搪塞,“刚好讲完了。”

“嗯。”张雨濛眨着惺忪的睡眼,莞尔一笑,海面的粼粼波光映入她眼帘,“我刚刚睡过去了,朦朦胧胧间好像听见你说——”

听见什么?她不会听见你刚刚跟我说的话吧?我看,这娘们外表清纯但居心不良,刚才根本就是在装睡,以此来试探你。

闭嘴。

“你说沈兴国想在后巷里掐死那个婴儿,后来呢?发生什么了?”

康如初松了一口气。“后来有个男人出现,吓跑了沈兴国,救了那个婴儿……”康如初从张雨濛没听到的地方开始重新讲,补完了故事。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明明是他救了那个婴儿啊,为什么他不敢留在公安局?”张雨濛追问。她依偎在康如初肩头,没有要坐直身子的意思。

“你真的有很用心在听我讲故事。”康如初喜欢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

“当然啊,你讲的每一句话我都很用心在听。”

这句近乎表白的话令康如初微笑,“因为他……”

因为他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一九九八年。因为他就是我。康如初几乎就要告诉她真相,但终究忍住了。她还没资格知道那么多。她也没必要知道。如果她不是张三的女儿,你一定就言无不尽了,对吧?对。

“因为他……”康如初编不出一个更好的解释,于是他选择转移话题:“那我现在有一个问题:假如你是那个婴儿,知道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就是当年试图掐死你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张雨濛像个考试中的学生,对着题目认真思考了十几秒钟,最后诚实地回答:“得看他对我多好吧。如果他有苦衷,又把我当成亲生孩子用心抚养,那我可以既往不咎。”

还是讲利益。你也没那么纯洁。

但她毕竟愿意对我如实相告。

“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也一样。我能理解一位单亲爸爸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将孩子养大,还要送他上大学有多困难。生恩不如养恩大,如果他始终很爱我,那我当然愿意选择去拥抱他。”

“嗯。”张雨濛轻声回应。她对康如初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披在张雨濛身上的外套被海风吹得往下滑了些,康如初抬手替她掖好,“你还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

“不睡啦,不然今晚睡不着。”张雨濛轻快地摇了摇头,但仍然倚在康如初肩头。康如初能感受到她的发丝在自己的脖颈上擦动。她的这些小动作总是很轻柔。

海水持续退潮,泥沙逐渐露出水面。海风吹来清凉的同时,也带来鲜海苔独有的咸腥味。康如初耸耸鼻子。从小闻到大,他很享受这股潮湿的味道。张雨濛却抬手微微捂住了鼻子。

原本浮在海面上的垃圾随着海水的退去,大部分留在了防汛坝坝脚外延伸出的水泥地面上。张雨濛皱皱眉,说:“原来哪里的海边都一样,总是又脏又乱。”

“这里是码头,轮船多,渔民也多,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再加上鲜有人维护,自然举目之处脏乱不堪。”康如初叹气,“人类啊,畏惧大海,却从未因对她做的事而道歉。总有一天,全人类都要为他们这些年的轻率付出代价。”

“我听爸爸说,共和国月球基地已在建设中,未来可能有一项工作是在月亮表面安装行星发动机。通过对什么月球公转距离什么的调整——我没听太明白,总之,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控制地球的潮汐。”

“拥有操控大海的力量?”康如初惋惜地摇摇头,“那到时候,人类非但不需要向大海道歉,反倒可以奴役她了。”

“其实人类也苦大海久矣,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的。”

康如初保持缄默。他不愿意与张雨濛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他们只是茫茫人世间的一颗沙砾,无权干涉国家政策,也不可能阻碍全人类发展。

“牺牲地球家园,是人类持续向地外发展的必经阶段。”康如初模糊地记得这段话,好像是从顾戴吉的书里读来,当初他还不以为意,现在竟觉得有理有据,毕竟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而地球已不堪重负,人类早晚会用尽即弃。

张雨濛将鼻子靠近康如初肩头。康如初洗衣服习惯放些留香珠,所以衣物纤维里保留了淡淡的花果香精味,刚好能遮盖她无法接受的海腥味。她伸出雪白的手臂——比康如初还圆壮一些的小臂——指向天空,说:“你看那朵云,好像一条白色的小狗。”

“是哦,还竖着耳朵,仿佛在聆听海浪声。”其实康如初根本不觉得那朵云像小狗,他只看到了一个凸起的轮廓。若是换作深交好友或者林小蝶,他一定会直截了当地说“不像”,但面对张雨濛,他总是习惯顺着她的话说。他明白,这是因为他永远不可能爱上张雨濛。只有对他爱的人他才会全心全意,才会毫无保留地表达内心。张雨濛,还不配。

“我小时候也养过一条小狗,它的毛是白色的,所以我叫它‘小白’。”

“‘小白’,嗯,很好听,很形象。”一点都不好听。全世界的白狗都叫“小白”。完全没创意。狗狗是很可爱没错啦,但想象一下吧,它对朋友吹嘘自己的名字叫“铁骨冲击波”、“麸质毁灭者”或者“藤蔓粉碎机”及诸如此类威武炫酷的名字,结果你一出现就叫它“小白”这种滥大街到足以令它怀疑犬生的名字,你叫它如何在附近街区混下去?如何抬头做犬?

“它就跟天上这朵云一样,天真可爱,浑身散发着天使般圣洁的气息,打雷的时候会趴在地上捂住耳朵瑟瑟发抖,出去踏青的时候会绕着我转一圈又一圈,开心到摇尾巴。我的童年,因为有它,才称得上无瑕。”

“是吗?听起来真棒!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它?”

“它……它离开了。”

“噢。真遗憾。它走的时候你一定很伤心。”

“是呀。它走得突然,有邻居说它是被狗贩子拐走的,也有邻居说在垃圾场里见过它的尸体,还有人说朦胧间看到它腾云驾雾而去,我去问我爸,他也给不出答案。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了。”

康如初沉吟一阵,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回到过去的能力,你会想再见它一面吗?”

“想啊,当然想,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张雨濛罕见地叹气,“路始终要朝前走,人始终要往未来看,我把有关它的回忆好好保存,能时常拿出来温暖一下,已经很幸福了。”

听到她低落的语气,康如初笑道:“你才二十 六岁,却像经历了很多似的。”

“没有妈妈的女孩,经历得都多。”

这让康如初想起林小蝶。林小蝶也是十岁就没了母亲。

他从背后绕过手,搂住了张雨濛的肩膀。他从不知该怎么安慰女生,只好沉默,提供无声的陪伴。

张雨濛感受到他肩膀上鼓起的肌肉,心中生出一丝安定,不由得靠他更紧,像枝桠依偎大树的怀抱。

远处海接山,山接天,浑然一线。张雨濛慨叹:“真想就这样跟你一起抱着,到地老,到天荒。”

“不行啊,”康如初回答,“这样的话,我们会饿死的。”

张雨濛粲然失笑,一扫惆怅。

康如初也笑了,不过同时却在心中冷笑:谁要一直抱着你啊,你都被人睡过不知多少回了,若不是为了利用你接近张三,我连碰都不会碰你一下。你就傻呵呵地乐吧,肥濛。

肥濛?这称呼挺有意思。

张雨濛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眼睛又要闭拢去。康如初看了看时间,拍醒了张雨濛。

“把手给我。”

张雨濛听话地把右手递给他,没有一丝犹豫和怀疑。

康如初牵住她的手,拉着她从女儿墙跳下来。“走吧。”

“去哪?”

“去邂逅快乐。”

 

三个半小时后,下午五点,太阳落山之前,两人在穹山顶下了车。康如初拉着张雨濛进了山顶唯一一家餐厅。

“您好,请问几位?”餐厅门口迎客台的服务生立刻上前。

“两位,预约过。康如初,手机尾号1818。”

“哦~康先生,里面请。”

另一位服务生将他们领到窗边的座位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餐前热汤和酸奶五分钟内就会上桌。您打算现在点餐吗?”

“哦不用,一会叫你。”

“好的。如果您有需要,也可以操控这边的悬浮屏呼叫我或者直接点餐。”

服务生离开后,张雨濛才偷偷作出惊讶的表情:“我听说这家餐厅窗边的座位因为可以看到日落,所以周末一位难求的。”

当然难求,要不是沈灵犀跟这家餐厅的老板认识,我怎么可能当天就能预约到这么好的位子?有个上流社会的朋友就是爽。

康如初故作深情地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喜欢,我天天都带你来这里看日落。”

“嗯!”张雨濛开心地点头。

在精神洁癖的作用下,康如初对自己的动作和说的情话感到恶心。所幸热汤和酸奶恰在此时端了上来,他才有理由松开张雨濛的手。

“你中午吃了很多小吃,先喝点酸奶帮助消化吧,过会我们再享受美食。”康如初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

餐厅每个靠窗座位边的落地玻璃都是单独一块,有独立的隔热和防紫外线调节功能。“等太阳快落山了再调亮吧。”康如初唤出全息操控面板,将防紫外线功能调到最高,玻璃一下子暗了下来,阳光不再刺眼眩目。

面对康如初无微不至的照顾,张雨濛此时觉得,自己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一碗热汤落肚,康如初终于有些缓过来。在来穹山顶之前,他们还顺路游览了一趟博物馆,康如初走得累了,张雨濛却依旧精神饱满。

年轻真好。

张雨濛很快吃完酸奶。没过多久,在她的暗示下,康如初点了正餐。为了不让她觉得他嫌她太能吃,他半句话都没敢说。

橘黄色的夕阳,粉红色的晚霞,浪漫的烛光晚餐。

康如初点了一瓶上好的红酒,怂恿张雨濛也喝。张雨濛起初摆手推脱,但在康如初声情并茂地向她描述了这款红酒的香味和口感之后,她就忍不住尝了一杯。是的,“尝”了360ml的满满一杯。

饮足饭饱后,两人又坐了一会。等到他们离开餐厅,繁星已爬满夜空。

张雨濛主动牵起了康如初的手。康如初能看出来她酒劲上脑,微醺但故作清醒。

漫步在星空之下,二人之间无需言语,也能感到心与心的距离无限接近。

气氛到这了,只要今晚bang了她,她就彻底是你的人了。心魔在脑海里怂恿康如初。

神经病,她跟三个男人上过床那么脏,今天碰过她的手我回去用洗手液洗三十分钟都洗不干净,还指望我跟她做爱?我没那么饥渴。

“今晚吃得好饱。”张雨濛说。小步走,甩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嗯。”康如初现在觉得很累。每次吃过晚饭他都习惯上床躺一会,恢复恢复一天消耗的精气神,现在却还要陪张雨濛散步,根本没气力回应她的话语。

“你看他们,在那边搭了帐篷欸,”张雨濛指向不远处的平地,向康如初抛去征求的目光,“要不……我们今晚也在这里露营呀。”

“好。跟我来。”康如初偷偷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将张雨濛带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帐篷,从帐篷里搬出一把折叠帆布躺椅。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即便张雨濛不提出要在山顶过夜,他也会假借喝酒不能开车为由逼她跟自己过夜。

再烈的马,骑过一次就能一直骑。女人嘛,只要跟她睡过一觉,她就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是这个男人的人了。

“要坐吗?”康如初拍了拍躺椅上的帆布。他很想一屁股坐下去狠狠睡上三天三夜,但出于风度,他还是要询问一下张雨濛的意见。

“好啊,谢谢。”

可能是康如初将疲惫掩饰得太好,张雨濛完全没有察觉到,竟然毫不客气地坐到躺椅上。她抓住两侧的扶手,甩甩双脚,嘴角洋溢幸福的笑容。

康如初暗骂自己多嘴,只好又爬进帐篷里东翻西找,拖出一块野餐垫铺到沙石地上,揉着传来阵阵刺痛的后腰,躺上去放松。

“太久没有抬头看星星了,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张雨濛说。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惬意。

“嗯。”康如初觉得眼皮很重。

“我从小在市区长大,没有亲眼见过银河,你在农村长大,一定见过吧?真想看看那是什么样子,一定很漂亮,很吸引人。”张雨濛喋喋不休。

“嗯,很漂亮,跟你一样。”康如初半应半答。

“哎呀!”张雨濛忽然惊叫。

康如初暴睁朦胧的睡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问询:“怎么了?啊?你受伤了还是怎样?要不要紧?啊?哪里?疼吗?让我看看。怎么了怎么了?”

张雨濛被他紧张的动作逗笑了,眉眼弯弯,摆手解释道:“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忘记给我爸打电话了。跟他说我今晚不回家。”

康如初坐回了野餐垫上,经过刚才,他清醒了许多。

“张叔叔同意你跟我一起过夜?”

“放心,我会找闺蜜打掩护的。我每次跟朋友一起出去玩都用这个借口,我爸从来没怀疑过,估计他都习惯了。”

每次?你还真是有够滥……够频繁地跟男朋友出去玩的。

一想到这个,康如初就有些反胃。他扭头四处寻找,希望有洗手的地方。无果。

这边厢,张雨濛结束了跟张三的通话。她笑着说:“原来我爸还在加班,如果不是我打电话给他,他都没注意时间。”

康如初心中一动,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张叔叔有说他在为了哪个案子加班吗?”

“没有欸。我很少关注他的工作,他也基本上不会跟我聊起。反正我也不懂,嘻嘻。”

康如初点头,没有说话。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接近张雨濛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从她身上似乎难以获得关于张三的情报。

张雨濛靠回躺椅上,轻轻拍了拍扶手,“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还真喜欢听故事。”

康如初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张雨濛却因此叹气:

“因为我妈妈早早就去世了,那段时间爸爸又忙着工作没时间陪我,所以我小时候很希望、很希望有人能讲故事哄我睡觉。嗯。”

“明白!”康如初打个响指,“呐,这个故事呢,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

银河清亮,玉宇无尘。

康如初用心在讲,张雨濛用心在听。

费仲廉的故事不长,康如初没用多久就讲完。

张雨濛提出了她的疑问:“为什么你讲的每个故事都是悲剧?”

“悲剧?”

“对呀,故事的主人公都没什么好下场。你看:林朝晖妻离子散,那个婴儿没了爸妈,费仲廉就患上精神分裂……”

“你讨厌听悲剧。”

“说不上讨厌,只是——”

“悲剧的冲突更富戏剧性,而且相比喜剧更能深入人心。至于他们的结局——”

“我觉得睡前应该听些轻松的。”张雨濛罕见地打断康如初的话头。

轻松的。说得真轻松。哪有人的生活轻松?我上哪改编一个轻松的故事给你?

康如初满腹怨言,嘴上自然沉默下来。

落在张雨濛眼里,便是不痛快。

她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但为了安慰康如初,只能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其实也不用特地讲故事,有你陪我看星星,我已经很满足。外面有些冷了,要不我们进帐篷吧。”

康如初点点头。

两人进了帐篷。帐篷的隐私性超乎康如初想象,不仅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就连外面的光都透不进来。他拿出手机点亮电筒,看见张雨濛已经盘腿在睡袋上坐好,脸颊微红,对他嫣然浅笑。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

于是胃部一阵痉挛,四肢发凉,脑后开始冒冷汗。这种感觉就像迷途的蝴蝶跌落蛛网,狂犬症发作的人看见水,受伤的老鼠遇到猫。他怀疑自己发了烧。他咽下因倍感焦虑而分泌出的口水,假装要接电话,匆忙逃离张雨濛视野。

他一口气跑出百米远,到了无人的山林里,才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喘气。

“呕——”

喘匀气后,他捂着喉咙,止不住地干呕,直呕到口水流了满地,面红耳赤,青筋暴跳才罢休。

没意思。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把握,你真令我失望。心魔抱怨。

傻 逼。康如初直截了当。

骂我就是骂你自己。

既然你是我,就该知道我有精神洁癖和强迫症,不会睡一个被别人睡过的女人。

但你不睡她,又怎么得到她?有舍才有得。放下你那一文不值的处 女情结。

谁说我不睡她就没办法得到她?我聪明绝顶,你别小瞧我。

看你什么时候秃顶。心魔说完,再没了声响。

康如初对自己说:“要尽快回去,不然接个电话这么长时间,她一定问长问短。”

他抽出纸巾抹干净嘴巴。

“唔!”

许久未出现的心绞痛不期而至,康如初顿觉心脏犹如千万把利斧同时斫砍,强烈的窒息感像一只巨掌压得他几乎休克。他死死抱住树干,咬紧牙关忍受,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片刻之后,绞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康如初脸色苍白,粗喘如牛,退开两步。若是细看,那粗糙的树皮已被他挤出一圈轮廓。

他定定神,克服不适,穿林过叶,回到帐篷。

路上他想好了拒绝的借口,但一进帐篷,竟见到张雨濛已侧躺熟睡。

白天吃喝玩乐不知疲倦,晚上一沾枕头就酣然大睡,十足像个小孩。

正好,省下口水,也方便了我行事。

康如初摇了摇张雨濛的肩膀,张雨濛不醒,只是嘟哝着打开他的手,摸把口水翻了个身。

康如初放心地开始宽衣解带,宽他自己的,也解张雨濛的。待两人都赤条条,脱了精光,康如初就拿出手机合影。拍了几张,觉得不够明显,他又替睡梦中的张雨濛摆好姿势,借位拍摄,务求尽善尽美,令人一眼便能看出今晚发生了什么。张雨濛则活像砧板上的肉,任他摆弄。

拍完照片,自觉满意,康如初又穿好衣服走回车里,从后备箱拿出几罐啤酒,洒在帐篷里外,也在自己和张雨濛身上抹了些,捏扁空罐子,随后抽出几张纸巾揉成团,乱扔在帐篷各处。伪装完现场后,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以确保自己明天能在张雨濛醒来之前做好准备。

“好了,现在还剩最后一件事。吁~”康如初从紧瘪的嘴唇缝隙间挤出一口气,眼睛一闭,狠下心来,钻进了张雨濛同一个睡袋。

睡袋狭小,空间逼仄,康如初不得不环腰搂住张雨濛,肌肤相亲,皮肉缠 绵。他竭力忍住心中的不适和性欲。

自然是睡不着了。他就这样对抗着自己,直到天蒙蒙亮,才困意盎然,精神的坚持败给了肉体的疲惫,就要睡去,偏偏闹钟不合时宜骤然响起。

“The show must go on.”康如初揉揉疼胀的眼窝,喘两口粗气,逼自己拿起手机。

“嗯……”张雨濛隐约有醒转的迹象,他立刻打开照相模式,对准她的脸。

“嗯……嗯?!”张雨濛一睁眼,看到圆滚滚黑乎乎的三个镜头对着自己,吓了一跳,“喂呀——你干嘛偷拍我?”

康如初挤眉弄眼,笑道:“因为你好看啊。”

“啊……我还没洗脸,难看死了,不许偷拍!”张雨濛佯装嗔怒,眼里却暗含春 色。

康如初故意举高手机引她争抢。她一边笑一边扬手取夺,腰肢在康如初怀里扭动,乳房在康如初胸前乱颤,活像跳脱的白兔。

逗弄片刻,康如初觉得时机已到,便忽然手一松,假装没拿稳,手机掉到了睡袋上。张雨濛眼疾手快,立刻捡起来,却发现相册打开了,昨晚康如初拍的“床照”一张张罗列开来。

“昨晚我们……”张雨濛羞红了脸。

“嗯。”康如初给了她一个暗示。

“可是我……”张雨濛挠了挠头皮,“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喝醉了嘛,你闻闻,四处都是酒味,”康如初指指啤酒罐,“散了一夜都没散掉。”

张雨濛亲眼所见,亲鼻所嗅,又把头钻进睡袋瞧见两人一丝 不挂的胴体,即使不信,也不得不暂且接受康如初的说辞。

“那我们昨晚,还挺疯狂的。”张雨濛说。

“是啊。我对你的了解又深了十公分。”

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放荡羞愧。康如初在心中暗讽。真好骗。

张雨濛往下钻了钻,将脸贴在康如初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不算有力,但很沉稳。

她伸出手指在康如初胸口画圈圈,仰起头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天塌地陷都不可能将我们分离的关系。就算明天外星人入侵,也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你。”康如初微笑,将她搂得更紧。

张雨濛情 人眼里出西施,连这种没营养的烂俗情话都喜欢。她噗嗤一笑,问道:“为什么外星人要抓我呀?”

“因为你实在太重要了。春雨滋润万物,你滋润我的灵魂,没了你,我的灵魂会枯萎,我的心脏会停跳,我的太阳永远落山。”

“油嘴滑舌,你一定对很多女孩子这样说过吧。”

“只有你。只会是你。”

张雨濛听了,像泡进蜂蜜罐里的琥珀,沉浸在万分的甜蜜中,连两人身上的汗味都变得芳香四溢。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被张三发现你这样搞他女儿,一定会死得很惨。心魔又蹦出来。

你知道我只会对一个人动真情。

不要再想林小蝶了,忘记她!她不曾是你的女人,也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女人!

我会努力遗忘的。但真的别指望我会对张雨濛动情,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对于这点我没意见。现在我们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有谈情说爱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依靠手头上现有的资源爬上这个世界的顶峰。

到时候林小蝶一定会接受我。

哼,异想天开。等着吧,很快你就会对她彻底死心。

你什么意思?

心魔再没说话。

你回答我!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说话!

寂静无声。

又耍我?康如初怒火中烧,手上的劲道重了几分。

“嗯~”张雨濛发出一声难受的呻 吟,“怎么了?”

“噢对不起,突然间肚子有点痛。”康如初随口搪塞过去,接着转移话题:“快起床吧,马上赶不上日出了。我在外面等你。”他迅速穿好衣服,离开了帐篷。

“好。”

张雨濛侧躺在睡袋里,左手拄着脸颊。康如初离去的背影令她回味悠长,浮想联翩。

“如果我能记得昨晚的感觉就好了。”她在心里悄悄说。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逆光远航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