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之说着,目光冷了下来。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大皇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不对,应该是简王府的那小子来了之后,他才改变的。
“我让你去查简王府的慕容骜,你去查了没有?”裴恒之依然看着远方。
“下属去查了,说是去年慕容公子来这里送粮后回去,途中遇到偷袭受了伤。似乎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变化。”
“这件事我知道,袭击他的人是谁知道吗?”
“听军医说,刀口很普通,就是寻常的刀伤。但是伤口有毒,这毒药不像是我朝的东西,所以怀疑是外邦细作所为。而属下查了一圈,也确实没有在我朝找到伤他的人。”副将顿了顿,又说道,“属下一开始怀疑是辰王府或者淮王府的伎俩,毕竟,他们有封地的税收,将慕容公子弄伤,让他无法筹粮,对边关都是会有影响的。但是派人在那边盯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异常。”
边境和王府一直有着此消彼长的关联,副将有这样的推测,也不能说是错了。因此裴恒之皱了眉头,许久才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辰王府淮王府?”
“将军也知道,这两家一直就没有安分过。而且……”副将突然压低了声音,“前两年开始,淮王府从我们这里买走的兵器可不少呢。所以慕容公子几次督粮送往边关,他们找几个山匪恐吓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恒之的目光闪了闪,又问道:“那你说他是受伤后有了变化,什么变化?”
“属下安插在简王府的人来报,说是简王妃有意拉拢楚家为慕容世子所用,所以针对慕容公子身边的楚翊设下了圈套。没想到慕容公子回京后,没有急着进城,反而在庄子上停留,还让人守在城门口,让楚翊也不要进城回府,很是怪异。”
“怎么就怪异了?”
“那楚翊就是楚家人,原是商贾子弟,身手不行,才学也一般,只因为有着楚家撑腰,能筹到粮食,所以慕容公子才将他留在了身边。原本是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的,可是那次突然将他拦下,似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楚翊格外关照了起来。不久之后,就联系上了楚家。”
“这么说,他拿出来的那些神器,真的都是楚家从海外购置的?”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副将欲言又止。
“嗯?”裴恒之回头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有。”副将马上低下头,“在楚家商船回来之前,五皇子往宫里送过一批瓷器,跟楚家后来拿出来的瓷器,非常相似,似乎是一个窑场所出。皇后娘娘也得到过一套,属下以为将军知道这件事。”
裴恒之再度沉默,久久没有说话。副将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也不敢开口。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他吃了一惊,正要让人下去查看,只见一个士兵匆匆上来,朝裴恒之施礼道:“将军,西番人马离这里已经不足二十里地了。”
“将军,让我们的人也去杀敌吧。”副将急切地说道。还有二十里地,已经有声响传来,看起来西番这次果然是来者不善,大军压阵。“大皇子既然说了是杀敌奖赏,那我们的人上去了,也一样可以拿的啊。”
“可是你没听见慕容谏说吗?他的奖赏只给自己的将士。所以这一战下来,你觉得,还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们了?”裴恒之苦笑道,只怕这一仗下来,裴家军要改名换姓了。
原本慕容谏也是裴家的外孙,裴家对他顾忌并不多。但谁知道先皇后会去世呢?原本按照裴老夫人的意思,将四房的女儿嫁过去也没有问题,他们能够掌控。可是二房不甘心,偷偷将自己女儿送进了宫,又生下了六皇子,裴家就被逼入了两难之地。
还是父亲大人说得对啊,家族如果不齐心,那还不如早点分家的好。裴家就是如此,曾经让人羡慕的五世同堂,如今却成了勾心斗角的存在。
“大殿下秉性纯良,裴家军就算落到他手中,也应当是无恙的。况且大皇子和六皇子不仅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呢。论亲缘,怎么也比其它人亲近些,将军倒是不用太担心。”副将期期艾艾地安慰着,虽然知道不一定有用。
“罢了,行人事,听天命罢。”裴恒之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让甘将军和柴将军,各率三万人马,听命于大皇子。对了,跟大皇子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人给他了,吃饱穿暖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副将眼睛一亮,马上想到了前些天大皇子手下的那些兵拿到手里的东西。米面那些也就罢了,让人稀罕的是鞋袜,袜子厚实,鞋子竟然还不进水,比将军们穿的千层底靴子还结实。
他很想问问裴将军,自己能不能过去。可是抬眼看到裴恒之黑沉沉的脸色,识趣地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尽数咽下,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裴恒之依然沉思着,西番此番进攻,号称十万人马,如果他再敢让大皇子几千人迎敌。别说失败,就算是胜利了,皇帝面前也是不好交代的。
还有就是那些粮食,慕容谏一口咬定是朝廷分发下来的。加上楚家刚好捐出了一半身家,再加上这些东西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慕容骜就一直说是楚家商船从海外进来的。所以营中将士,绝大部分都相信了,一直在跟他抗议,为什么朝廷拿到了粮食,却不分给他们呢?
但裴恒之是不太相信的,无他,就算粮食是朝廷发下来的,那么运输呢?他镇守边关近二十年,从京城到雁翎关的那条路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完全不相信慕容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么多物质运来关里。
可是他又不能当着众将士的面否决,否决的话就意味着慕容谏有了奇遇,有了天运,那他就更没法掌控裴家军了。至于去问皇帝,那就更别想了。如果皇帝知道慕容谏有这样的本事,那么立储的天平,不用想也是直接倾斜到慕容谏这里来了。那他这么些年的谋划和铺垫,又是为了什么?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裴恒之苦笑着,走下城墙,打算去营地看看。都是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下属,有好处,他也希望他们能够沾点边的。
从广泽郡通往延平郡的官道上,慕容骜开着车,飞快地行驶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傍晚时分到达雁翎关。
原本是打算先去延平郡的,但是途中收到大皇子让人开车送来的消息,说是西番大举进犯,裴恒之虽然放出六万人让他指挥,但是手中没有针对骑兵的武器,他心里没底。
“是不是朝廷那边对西番做了什么了?”方谨心有些不可思议,西番就这么进犯,一点都不担心摩耶的安危吗?不是说摩耶是西番国最受宠的小王子吗?
“应该跟朝廷没关系。”慕容骜沉着地说道,如果是朝廷的关系,不可能这么快就谈崩了。毕竟,不论是人员往来,还是书信往来,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应该是摩耶那边有人逃回了西番,说了摩耶被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