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出玉望着少年靴底沾着的槐花——正是今晨肖清清簪过的那株老树落英，心中轻笑："公子要寻的岂是玉犬？"就在这时，曹愺停了下来，目光紧紧锁住肖清清离去的方向。
“伙计。”曹愺回过神来，冲正要离开的水出玉喊道，“刚才那个姑娘，是不是就站这里？”他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傲慢。
水出玉一愣，扭头看去。
毕竟还是曹家的公子哥儿，水出玉最初的打算也是不敢怠慢，和首富曹家打好关系，不是坏事，可瞧着此人不许随从交头接耳，自己说话却草率肆意，心中原本不愿多生事端，但喊自己伙计，就不能不管了。
献君见水出玉依旧忙着打算盘，对他不屑一顾的神色更浓。
水出玉和献君的目中无人，让曹愺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城里也算是薄有微名的人物，今日却在一个女人和一个伙计面前丢了面子，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觉得大辱，不发作出来，这火怕是永远也消不了。
“哎，曹公子，您别动怒。”一个眼尖的伙计看出了曹愺的不悦，赶紧上前来解围，“您喜欢什么尽管跟小的说，二位大掌柜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怕是没注意到您这样的贵客，小的这就给您取来。”
伙计忙殷勤上前，端上茶：“曹公子真是稀客，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什么样富贵风把您给吹来了？”
曹愺就算知道是自己理亏，他能屈能伸，也不吃这套，指尖沾了沾茶水，轻轻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事？不过刚冒头的牛犊子，也配在我面前摆架子？在豁城，还没有敢不给曹家面子的，你们二人胆子倒是不小，今日不巧，撞到我枪口上了，这样吧，看你们能忍到几时？给人沏茶道歉，我心情好了，在我爹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日后豁城也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水出玉神色不变，就像没有听到曹愺的威胁一般，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茶几：“曹公子若是渴了，那处便有茶水，自己倒来喝，岂不是更添情致？”
曹愺轻意笑了笑：“我这人最是宽宏大量，若两位肯给我道歉，我便既往不咎，这样吧，便将你们这最好的首饰拿出来，算是我给未婚妻的礼物。”
“未婚妻？”献玉眉毛一挑。
水出玉不屑地瞥了曹愺一眼。
若是平日里，献君便不会开口了，但如此狂傲的话被他听在耳中，又见曹愺小人得志的模样，便忍不下这口气，开口了：“这位公子，你未婚妻如此金贵，你到这里买首饰，怕是配不上她的身份吧？”
曹愺的错金蹀躞带猛然撞上青玉案，禁步上十二枚玉铃齐声尖啸："尔等可知琅琊曹氏的门楣几丈高？"他五指深深掐进紫檀木纹，指节泛白如冷月下的定窑瓷，"便是京兆尹见了家父的拜帖，也要开中门，我在这里买的首饰，怎么就不配了？"
曹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水出玉，要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水出玉打着算盘：“琅琊曹氏不经商。”
曹愺的鹿皮靴碾过满地碎玉，云雷纹锦袍的下摆扫翻了鎏金龟钮印："好个牙尖嘴利的商妇！好得很！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便要叫你这铺面，化作建章宫废墟里的瓦砾！"
水出玉轻笑："公子可知'匹夫怀璧'的典故？"
"给爷砸！"曹愺的暴喝惊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尘。
他心中暗想，即便今日趁乱丢了什么东西，也无需他曹家负责。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年轻人如何收场。
随从们腰间的错金刀尚未出鞘，忽闻街心传来《陌上桑》的俚调。
小夭哥踩着龟甲纹青砖一步三摇地晃进店来，手中抛接的波斯骰子撞出清越声响："哟，曹兄这身行头——"他故意拉长尾音，鹿皮靴尖挑起地上半幅《考工记》，"莫不是把府库的瑞兽纹都绣遍了？"
转而又温和对着水出玉：“水东家，近来可好呀？”小夭哥俯身拾珠，"街角巷尾在传，昨儿个在廷尉府吃酒，张大人还夸曹公治家有方……"
曹愺的发冠突然倾斜，冷汗沿着错金抹额滑落。他盯着小夭哥腰间若隐若现的桃木枝，靴底金箔在夕照下碎成齑粉："原来是小夭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曹少爷说笑，这㺴阁打开门做生意，我自然是可以来了。”
水出玉原本正要曹愺说着些什么，正好小夭哥来了便被打断，如今闻二人话语，瞥了一眼曹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刚才还好好的，等会就不知道了。”
小夭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水东家的真会说笑。”
曹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不少：“东家说笑了，我这不是正和水东家的商量点事儿嘛。”
“哦？商量事儿？”小夭哥眉头一挑，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曹老公子，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想占人家便宜啊？”
“不是不是，小夭哥你误会了。”曹愺被小夭哥一番话说得尴尬，他连忙摆手。
水出玉神色不明的看向曹愺：“我得三思而后行，要不然得罪了某人，以后可没有好果子吃！”
小夭哥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品尝伙计端上的茶汤："东家，做人要诚心诚意的做生意，你如此说来，可知'匹夫无罪'的下句？"他指尖蘸着泼洒的茶汤，在案面写下"怀璧其罪"四字。
“那是自然，我们㺴阁打开门做生意，自是和气生财。”
小夭哥好似后知后觉：“你瞧曹公子做什么？”
曹愺听这话一出，他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找了个借口：“听闻此处尽是精品，我来瞧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