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殇 8
“真希望雨夜永远相伴在我们身边。”穿行在雨幕中,云潮忽然幽幽地感叹道。
“只要喜欢的人相伴在旁就好,晴或雨也没有关系。”
“不,至少这一次不是。我希望回到逍遥谷之前不会遇上月夜。”
“为什么?”
“你听过月夜银狐这个人吗?”
月夜银狐,一路上我对他的事迹有所听闻,是最近突然在江湖上冒出的一个厉害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背景,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他总是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狐狸面具。人们只知道他通常是在月夜出没。
几个月来,月夜银狐不断到各大门派挑战,来去自如,打伤无数名门正派的弟子,惹起强烈的武林公愤,但只因他武功太强,各门派也对他束手无策。他还杀死了很多黑道上的高手,没有人知道他是正是邪。武林盟主迫于各大派的压力,不得不对外宣称,只要有人能将月夜银狐杀死,那么就将盟主之位让给他。
“月,你知道圣龙殿这个邪教吗?”
“知道,我还到过雪夜城找你。”
“三十年前,圣龙殿和当时的武林正派订下三十年内各不侵犯条约。现在条约的期限已到,圣龙殿已经准备再次控制整个武林。月夜银狐就是圣龙殿的门人,之前他对各门派的种种举动不过是一种警告,如果日后他们不服从圣龙殿,那么他们随时会遭到灭门之祸。其实光是靠月夜银狐一个人,圣龙殿足以颠覆整个武林。但圣龙殿主人希望各大门派可以归顺他,免于双方不必要的牺牲。”
“那,月夜银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偷了圣龙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而月夜银狐是我的师兄,他奉命要追杀我。这样你明白现在的情况了吧。”
“你最好为那丫头祈福,这一次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回来。”原来雁前辈担心的是这个事情。
“你究竟偷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招惹自己的师门?”
“以后你会知道一切的,现在还不方便说。知道的人越少,对我们越安全。”
“连我也不能说?”
“如果是以前的你,我会说,但现在不能说。因为现在我们是朋友不是搭档。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更好。”
能够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事情肯定跟真颜有关。真颜,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却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她不会放弃继续找他,无论能否找到,她心中的人只能是他,一个让她重生的人。
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一个男人走在她身边,他们并肩前行头发渐白,两个人慢慢隐没在夜色中。
“月,怎么不走了?”
“我……在欣赏这雨夜的景色。”
“如果以后能经常流连雨夜中你说多好。”
如果这一夜能延续成一生更好。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咽往心深处竟有些疼痛。
经过乔装打扮之后,一路上免去了许多麻烦,但是对于顶尖的杀手我们的装扮不过形同虚设。冬天本来就是不是雨季,过不了几天天空就放晴了。夕阳的坠落似乎带着些邪气。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一个小镇,小镇的客栈只剩下一间客房,于是我们两个人住在了同一个房间。我们有过很多次共处一室的经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
窗外一弯新月亮得有点诡异。希望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傍晚时分我们就能回到逍遥谷,那里的地形错综复杂,躲藏起来并不容易被找到。这也是雁前辈躲在逍遥谷的原因。
白光一闪,一支银白的飞镖钉在墙壁上。不详的感觉弥漫四周。
“是银狐。要来的,终究逃不过,我出去会一会他。”
“不要,我们还是赶快逃跑吧。”
“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如果他要杀我,这一镖就不会钉在墙上。从来没有人逃得过银狐的追杀,逃跑只会激起他杀戮的欲望。”
“我,我担心你……”
“别担心,你在这里安静等我回来就好了。”
说完之后她就跳出窗户,身影隐退在夜色中。
“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一遍遍地祷念,但愿神能听到我的祷告。
如果我的生命能消散神的冷漠,我会毫不犹豫地将生命交给神,只求神庇佑她一生平安。
一个人从窗口跳进来。
“云……”我的话才刚说出口,一柄剑已经搁在我的脖子上。他穿着黑色夜行装,还蒙着脸。是杀手!
调虎离山,他是银狐的搭档?
不,像银狐那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搭档,那种人总是感到自己高高在上,喜欢独来独往。那么说,引云潮出去的并不是银狐,银狐并没有找到这里来!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那柄剑就停在我的脖子上,那个杀手只是直直地望着我,是因为我笑对死亡他感到惊奇?
“为什么不动手?只要这样轻轻地划过,二万两就是你的了。”
他没有回话,但我见到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这样的眼神我见过。
“为什么还不动手呢,你的眼神已经杀死过我一次,为什么现在不来一次彻底的了结?还是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样你会不会爽快一点出剑?”
“跟我走。”
“不,我不跟你走,我要在这里等她。如果你一定要带我走,那你唯有杀了我才能办到。”
“我不会杀你,我要杀的人只是她。”
“既然这样我更不会跟你走,我不会帮助你杀她。”
“为什么你要这样维护她?!”
“如果从前有人要杀你,我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维护你。”
她的剑从我脖子上移开,摘下面罩,双手无力地垂下。她没有再说话,泪水流过不停。
“燕鸣剑知道你要杀云潮吗?”
“他知道。”
“他为什么不阻止你!”
“他……我帮他除去他的仇人,他为什么要阻止我?”她哭着反问。
“不要为他掩饰了冰河,也不要自欺欺人了,他根本就不爱你,你没有必要为他冒险。”
“你凭什么说他不爱我!”
“云潮只需一招就把燕鸣剑的手臂斩落,技惊四座,你自信以你的武功可以杀死云潮吗?你找云潮寻仇无疑是送死。他明知你去送死却不阻止,难道这就叫爱你?”
“我自知打不过她,所以我要利用你杀死她。他对我有信心才让我来的。”
“不管怎样,他的手臂已经被斩掉,既成事实,就算把云潮杀死也只能减轻他的愤恨。你要报仇,无论如何都要冒着生命的风险,毕竟云潮是一个顶尖的杀手。他将自己的愤恨看得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如果你说这是爱的话,我无话可说。”
她低泣着,期待着所受的委屈一次性痛快淋漓地释放。
“月哥哥,你说得没错,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是我一直欺骗着自己。从前他不过是整天和所谓的名流侠士到处风花雪月,要不就是躲在练功房练剑,甚少理我。失去手臂之后,他整天借酒消愁,喝醉了就拿我出气,诬蔑我串通你斩掉他的手臂,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知道我来杀云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他心中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其实我知道无论我为他做什么他也不会对我心动的,只是,我忍不住给自己希望,以为杀死他最恨的人他就能爱上我。”
“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离开他吧。以后你会遇到你生命中真正的英雄。”
“不,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
“大夫说我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回去找他,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然后你会继续和他生活下去?”
“不知道,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而且他的父亲只能是燕鸣剑。”
“这样生活下去你会幸福吗?”
“幸福?我曾把幸福无情抛弃,现在也不敢奢求它回到我身边。或许,这就是惩罚吧。如果,五年前的比武大赛我们都没有参加该多好,我们的遭遇都不会如此凄苦。”
“……”
“月哥哥,我走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聚,好好抓住你的幸福,保重。”
“等等,冰河。你把云潮骗到哪里去了?我在哪里能找到她?”
“骗她?我没有骗她!我原本是打算明天才动手的,没想到她突然离开,于是我才上来准备抓住你要挟她的。”
“什么?这么说墙上的飞镖不是你抛出的?”
“不是。”
“糟,那真是银狐!”
我立刻从窗口跳下去朝着云潮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借着月色我终于找到她,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
“我……我被银狐废去武功了。他限我十天之内交出我偷走的东西,否则下一次就会来杀我。我们赶快逃吧。回逍遥谷。”
“好,我们立刻就走。”
忽然前面出现几个穿白衣的少女,像是夜中的幽灵。来者不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首一人慢悠悠地说道:“请少主人交出我教圣物。”
这些混蛋,银狐不是刚刚承诺过有十天的限期吗,怎么现在又来索取?出尔反尔咄咄逼人!我不禁怒火中烧,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手上暴起的每一条血管都充斥着愤恨。
“月,我们不是她们的对手,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一有机会你就逃跑,不用管我!”
“不,绝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找你。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我讨厌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的感觉。”
“你真傻……”
眼看这一群女子步步逼近,我忽地露出傻相,扁了扁了嘴巴喊道:“好啦!既然你们人多,我打不过你们,我让你们污辱就是,衣服我也脱,裤子我也脱。”说完,我就快速脱下衣服,赤裸着上身,并准备着解下裤腰带。
那些少女一看立刻脸红尖叫,一个个低下头不知所措。
“好,就是现在!”我立刻从衣服中抓出一把东西往她们扔过去,嘭的一声烟雾弥漫,那些白衣少女纷纷倒地。我背起云潮就跑。
“月,刚才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爆破式迷魂香,是我无意中在一个江湖浪人手上买到的,没想到威力还不错,回去叫雁前辈也弄些用用。”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冷漠不羁的你会变得这么……”停了一下,她轻笑着继续说,“狡诈。”
“无论我变成怎样,只要我还坚持着我的信念,我依然是你熟悉的凌月枫。”
“哎呀……”云潮一声痛呼。
回过头我见到云潮的肩膀被箭射中,后面有很多弓箭手追着我们,呼呼的箭不断从我们身边飞过。月亮已经隐退,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忽然一脚踩空我和云潮直往下掉。扑通一声,我们都掉进河里,这条河的河水很急,不一会就把我们冲到很远的地方。我们被冲进一个大石洞里面,或许是河水太湍急,那些弓箭手不敢下水,后来再也没有追兵追赶我们。
当水流平缓下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清晨。
那时候云潮已经晕过去了,受了箭伤又在水中浸了这么久,我得赶快帮她清理伤口。我在河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管不了太多的顾忌,我小心地拔出她背后的断箭,然后轻轻拉下她的上衣在伤口处敷药。我发现云潮的背部有一道奇怪的伤痕,成一个完整的弯月形,似乎是烙上去的。
我隐隐觉得这个印记跟圣龙殿有点关系。
稍作休息之后我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一带的景色竟有点熟悉。天无绝人之路,这里是逍遥谷!那条湍急的河竟是进入逍遥谷的捷径。
背着云潮在迂回曲折的小路上艰难前行,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幕,想起了那一次山洞里的一幕。仿佛这些事情是历史重演,只不过是换了角色。在缘分的牵引下,我们的命运轨迹交错过,相融过,也交换着。同样的遭遇我们先后遇上,彼此体验着对方曾经的生命历程。
背着云潮我走了一天。黄昏时候,我终于见到那一间熟悉的小木屋,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急忙地朝我们奔过来。我心中一喜,体力过度透支的身体却是突然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