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一年级暑假被父母接到县城,一家租住在两间小房子里,里间卧室,外间客厅和厨房,厕所在屋外的院子里,这本就是房东家院中一偏角,所以进出都得打房东家楼下客厅过,房东家小孩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自白每次看到他欺负弟弟,头昂八尺的样子,就想揍他一顿,可惜自白瘦弱矮小不是对手,白眼都快翻得看不到黑眼珠。
自白父亲在县城干老本行,母亲则在菜场摆摊,所以自白经常和弟弟两人在家玩,无聊了就一起去菜场找妈妈,久而久之跟摊点的左邻右舍都熟悉了,菜场很大,有很多摊位,摆满新鲜的蔬果、各种肉类河鲜、卤菜干货等,玲琅满目,自白的伙食跟着父母也改善了很多。
有天妈妈说要带自白和弟弟去照相馆拍张照,自白长这么大还没正式照过相,既兴奋又好奇,这天自白穿着来县城前爷奶给买的新衣服,这是爷奶第一次给自白买衣服,仅此一套,穿了好久,即使长大了自白都记得很清楚,上衣是一件黄绿色的短袖t恤,有点荧光阿宝色,上面印着一只公鸡一个少年,旁边写着“祝你好运”四个不同色的大字,有点像店铺彩条灯带,很醒目,这设计搁现在让人眼前一黑,可能土到极致便是潮。裤子是件红白相间的竖条纹裤,拖鞋是淡粉色的。头发妈妈给扎了从前到后一节连着一节的两撮小辫,满头的皮筋也是五颜六色的。弟弟则穿着宽条纹上面印着鲸鱼的卡通画短袖t,配个深蓝短裤,跟自白同宽鹅黄拖鞋。
那个年代私人摄影设备很贵,也没手机,大家都是去照相馆或者请照相师傅,照相馆生意不错,店面不大,门前停了好多摩托车,自白跟弟弟只能先在外间柜台处等着,柜台上放了些花生,弟弟打小是个馋猫,自白觉得是遗传父亲那张好吃嘴,弟弟胆子大人也皮,直接走到柜台那问里间人:“我可以吃点花生吗?”
里间人被这小不点问乐了,忙点头说可以,弟弟就屁颠屁颠跑柜台抓两爪子放口袋。过了会便轮到拍照了,没什么取景什么灯光,就往马路旁边空地处一站,自白手搭在弟弟肩上,两人挨着,咔嚓一声就照好了,师傅叫妈妈过段时间来取相片就行,第一次照相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这是自白儿时留下的最早相片了,那时照相不方便也是奢侈的事,不像现在的小孩随时随地都可以记录成长,不禁感叹社会发展真的好快。
暑假就这么每天过着,虽然没办法出去玩,但也不觉无聊,有天自白突发奇想,跟弟弟说想给他理发,弟弟也愿意配合,所以自白立马拿出剪刀给弟弟理发,可是几剪子下去,总觉得不是这剪多了,就是那剪少了,在不断修补的过程中,弟弟的头成功跟斑点狗一样花了,自白有点心虚,立马放弃继续,拉着弟弟去找妈妈,妈妈看到后惊住了,给自白一顿好说,带着弟弟去理发店捣拾一番,弟弟的头才像个人样。
自白跟爷奶一起生活,农村人养的猪狗猫啥的牲畜多,卫生条件差,小孩头发上普遍有虱子,自白成功被传染了,去到县城,妈妈觉得这个邋遢的娃可以扔了,给好一顿清洗,用篦叟(篦子,很密的一种梳子)一点点给清理干净。
暑假很快过去,自白得回村里了,妈妈想过把自白调县城读书,可那时户籍制度很严,普通人家没可能,连乡里小学自白都去不了,妈妈找过乡里小学任教的姑牙(姑父),想着离乡小近少跑点路,姑牙回绝了这个请求,自白还是得跑到村里上。城乡户籍制度的鸿沟是那个年代农村人难以逾越的一座大山,哪怕自白成年后消减很多,也依旧在影响着,某种程度上是教育资源的阶级划分,后来的学区房亦是如此。
暑假尾声,老家昏暗的土坯房里,自白扒在方桌上点着煤油灯,疯狂赶暑假作业,被虐的死去活来。那个年代没有作业辅导一说,遇到难题不会,没人教的,自白急了就哭,把书本往地上一扔,咬着牙在上面一个劲踩踩踩,踩死该死的难题,发泄完还是没骨气捡起来继续啃硬骨头,活像后来的职场打工发疯人,疯完继续攻略自己,明天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以前农村都是那种灯光很黄的灯泡,亮度不够,而且经常停电,煤油灯是居家必备,当时不觉得,后来发现煤油灯这些老物件造型都很别致,下方煤油灯底座有点像高脚杯,厚玻璃材质,连着煤油灯肚,上方伸缩调节灯芯长短的金属卡孔里,厚灯芯一直垂到煤油肚,点燃小火苗再将灯罩盖上,灯罩下大上收窄如长劲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