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
钱大用尾指勾住苏婉腰间玉珏的璎珞穗子,那枚沾着王师弟血迹的玉佩便坠入潭中。
他掌心发出粉色灵气,极乐针在苏婉督脉游走时竟带出磷粉似的幽光。
"师妹的云门穴在跳呢。"他指尖划过苏婉锁骨下方痉挛的穴位。
潭水里倒映出无数扭曲的铃铛幻影,每个铃舌都穿刺着半透明的极乐针。
苏婉脚踝处的麻痹感已蔓延至百会穴。
钱大用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抹在苏婉眉心,苏婉脊柱里游走的那根极乐针瞬间绽放。
"王薄师弟他一定是死了。"他在苏婉耳畔低语,小拇指恰好挑开她后颈束发的绸带。
寒潭里漂浮的莲花突然疯狂生长,腐烂的花萼中伸出无数带倒刺的蕊丝,缠住苏婉的双足。
钱大用道袍上的磷火突然变成青紫色,他手腕翻转时,苏婉瞳孔里的黑雾竟凝成王薄轻笑的模样。
……
树影在窗纸上摇晃出细密的剑痕。
李固安盯着铜镜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指尖划过下颌时,皮肤下泛起蛛网般的血纹。
他猛地攥紧拳头,镜中王薄清俊的眉眼便跟着扭曲起来,像浸在潭水里的月亮被石子打散。
茶盏在掌心无声碎裂。瓷片刺入血肉的瞬间,喉间涌上熟悉的血腥气。
这是血魔功的警告——自几日前前他习得血魔功,这副身体就再没停止过灼烧。
此刻那些暗红的纹路正沿着经脉游走,将王薄的面皮牢牢焊在他脸上。
深夜,秋风寂寥。
李固安静悄悄的坐在外头的树旁,翻腾的血气在身体里折腾,又被金芒打回。
夜风习习,吹不散愁绪。
这莫名的悲伤总是很快占领心房,李固安有时会想,王薄的人生也不错。
“可惜。”他哀叹一声,尽管他把尸首弄得血肉模糊,到时候血脉之术一查,他必定暴露。
他也曾想过堂堂正正的上山,直面污秽与罪恶,揭露钱大用和赵栩的嘴脸,瞧瞧啊,这就是青玄弟子的真面目!
但那高耸入云的青玄宗,容得他一个人说话吗?
怕不是到山脚就被法阵给碾的渣都不剩。
戏本里都是说笑的,草民上皇城去向皇上申冤。一个草民怎么见皇上啊,见到县太爷就该磕头了。
他感到巨大的悲哀,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在面对一个如此庞大的修行宗门,压根不能凭借一个人将其颠覆。
如同山下的他一般,在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下,他只能磕头跪拜。
可是,从来如此,就对吗?
他选择不规训,于是蛰伏,于是强大。
渐渐的,他能感受到血脉沸腾的流动,心脏不甘的呼吸。
血魔功食气三重,破。
一举跨入练气后期。
……
竹枝扫过青石阶的声响惊醒了晨雾。
李固安握着扫帚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抵在曾经被瓷片割伤的旧疤上。
三百级台阶之下,藕荷色裙裾正掠过沾露的忍冬花丛——这个步态他曾在记忆里看过无数遍,王薄珍藏的那枚玉简中,苏婉总是提着裙摆跃过山涧。
"王师兄。"少女仰起脸时,发间银蝶步摇振翅欲飞。
他借着扫地的动作垂下头,看见苏婉绣鞋上沾着的泥——褐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
"苏师妹的云纹佩换了新穗子?"他模仿着王薄温润的语调,扫帚尖却悄悄划过青砖缝隙。清晨露珠的积水映出苏婉背在身后的右手,指尖缠绕着寒光。
少女轻笑时,腰间香囊流苏擦过剑鞘。"师兄说过喜欢这流苏结。"她突然逼近半步,香囊里漏出的雪松香混着诡异甜腥。
李固安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
血魔功在他眼底炸开一片猩红,王薄零碎的记忆突然涌入——不对,这是执法堂的诛魔小阵!
香灰从苏婉袖口簌簌飘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凝成灰蝶。
李固安猛然惊觉这是诛魔小阵启动的前兆,立即掐破掌心结痂的伤口。
鲜血渗入扫帚柄时,他借着剧痛找回清明:"哪里来的魔教妖人!苦渡峰乃师尊清修之所!"
“师兄说笑了,这的魔教妖人不就师兄一个吗?”苏婉诡异的笑了起来。
"破!"
李固安突然暴喝,扫帚柄中暗藏的血符轰然炸裂。迸溅的木屑在空中凝成血色剑阵,将灰蝶尽数绞碎。
苏婉踉跄后退时,他顺势扣住其手腕——本该温热的脉搏竟透着刺骨寒意。
香囊中的雪中春信突然剧烈燃烧,青烟在空中凝成钱大用的脸。"好师弟,这具活傀儡可还合心意?"幻影发出轻笑,苏婉的关节随即发出木偶般的咔嗒声。
李固安瞳孔中的猩红纹路骤然收缩,他认出这是合欢宗法术"针傀儡"。五年前与合欢宗大战中,青玄宗三位长老正是被此术操控,生生剜出了自己的金丹。
王薄记忆里的恐惧如潮水涌来,他感觉心脏正在左肋下方疯狂跳动。
苏婉的右手突然扭曲成诡异角度,指尖迸出淬毒的极乐针。
李固安被迫松手后撤,后背撞上石阶旁的古松,树皮缝隙中突然钻出带刺的蕊丝,真当诡异难挡。
血魔功自发运转,李固安周身腾起血雾。他惊觉这些魔植竟在吸收自己的功法,皮肤下的血纹开始逆向游走。
王薄的面容如融化的蜡像般剥落,露出左眼下方真实的疤痕。
"你是谁?"苏婉忽然吐出三个清晰的字,瞳孔中的黑雾短暂消散。
这个称呼让两人同时僵住——李固安心中已下了决心。
“果然是你!没想到你真是魔教卧底!”
钱大用的幻影发出恼怒的嘶鸣,苏婉立即痛苦地蜷缩在地。
她颈后的针孔疯狂扭动,竟挣脱皮肤化作实体血蛇。
李固安本能地扑过去,却被血蛇喷出的毒雾灼伤面颊。
剧痛反而让他清醒。血魔功突破食气三重的记忆突然浮现,李固安咬破舌尖,将精血涂在曾经被瓷片割伤的掌心旧疤上。
王薄残魂发出凄厉尖啸,青玄剑却在此刻自动出鞘。
这柄青玄人均一把的剑此刻迅速飞舞起来,如游龙一般穿刺而过。
“唰!”苏婉胸口被洞穿,她挣扎着流下一滴泪,指向阵法某一处。
“王师兄…”
“没用的东西!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看清楚了,他可是杀害你王师兄的凶手!”钱大用焦急的声音响起,他为了布置这一切耗费了大半身家。
见此,李固安把剑弹射到苏婉手指的那处,借着王薄残魂记忆与苏婉泪水的共鸣,硬生生扭转阵法走向。
后山寒潭中的钱大用真身突然呕出黑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碎裂的玉牌。
“怎么可能!”
"从来如此,便对么?"李固安喃喃重复着那夜的感悟,将青玄剑彻底没入地面。
苦渡峰突然震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
苏婉在阵法光芒中缓缓抬头,她脖颈后的针孔正逐渐融合。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雾时,李固安看见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半张王薄的面容正在脱落,露出底下交错的新旧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