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至,乔雨来到三彩峰。
三彩峰嶙峋的轮廓在天际燃烧,南坡赤铁色岩壁泛着兵器冷光,北坡青玉质山体布满鱼鳞状凿痕,而最高处的峰顶处的镇妖塔正在暮色中晕开鎏金色,仿佛有巨剑的锋刃始终指着星斗偏移的轨迹。
慢慢从小路上去,镇妖塔出现在乔雨面前。
剑匣斜倚在镇妖碑旁,两个守塔弟子正用剑鞘拨 弄着青玄的星斗阵图玩棋子。
一个白衣弟子醉倒一旁,对着松鹤胡言乱语。
其中一个穿青袍的弟子随手将腰牌甩在穷奇石雕头顶,溅起的尘埃惊散了几只正在啃噬灵植的老鼠。
"上清峰今年送来的剑穗当真俗气,"他扯着绀青色流苏打了个死结,"连镇压塔基的玄铁链都生锈了……"
乔雨垂眼瞥过石阶缝隙——那些被称作锈迹的暗红斑痕,分明是刚渗出的妖兽血。
她故意让袖中玉铃发出脆响,正在给仙鹤喂松子的圆脸弟子猛地抬头,喉结处未擦净的酒渍在暮色中泛着光。
“嗝——!”他迷迷糊糊的晃晃脑袋。
“是来换班的师妹吗?凌云峰…呃呃…怎么没听过…”
"开阳令。"她晃了晃掌心玉牌,北坡方向适时传来灵兽嘶鸣——那是她半刻钟前故意惊动的灵兽群。
玩棋子的弟子突然笑出声,剑鞘尖端还粘着半张赌输的雷符:"我赢了!快走!快走!该换班了!司徒长老的猴儿酿怕是已被那群馋鬼喝光。"
“师兄!这位不是…”另一人明显还有意识。
“走走走!”他拉着师弟就走。“磨蹭什么!”
当最后个弟子踩着醉云步拐过山道时,乔雨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崩裂声。
檐角镇压的青铜铃正在无风自动,那些被历代弟子盘出包浆的降魔杵上,新生的裂纹正顺着上古铭文悄悄蔓延。
她将青玄剑插入地下,运起魔功,血色一瞬间充斥镇妖塔前。
她忽然对着镇妖碑轻笑出声——碑文"万载长青"的"青"字裂隙里,一线妖异的紫芒正呼应着她眉间的脉动。
她仰起头,潮湿的雾气正顺着玄铁塔身蜿蜒爬升。
这座通体漆黑的镇妖塔高逾百丈,八角飞檐却在第七层突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道青铜锁链,如同被斩断的龙筋垂落云端。
月光淌过塔顶时泛起银白冷光,竟像是剑刃淬火后残留的霜色。
青苔斑驳的塔壁间,数万道暗红符咒正随呼吸明灭。
乔雨伸手触碰的瞬间,指尖传来细微震颤——像是古剑沉睡时的脉搏,又像是某种禁锢在铁壁深处的嘶吼。
她后退半步,忽然注意到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痕,在某个角度竟呈现出鱼鳞状纹路,恰如千锤百炼的剑身正从内部渗出寒芒。
夜风掠过塔顶缺口时,她听见了清越的铮鸣。这声音让她想起自己擦拭青玄剑时的清吟,可此刻回荡在千山万壑间的,分明是整座巨塔在应和着星辰的轨迹颤动。
青铜锁链忽然哗啦作响,乔雨眯起眼睛,发现月光正沿着锁链流向塔基,那里隐约浮出半截剑格轮廓,却很快被翻涌的雾气重新吞没。
星河流淌的裙裾拂过青石阶时,那些被历代弟子鞋履磨光的镇魔咒文突然绽出裂纹。
“来了。”
乔雨攥紧袖中开阳玉牌,看着摇光上仙鬓间坠着的九耀星坠——传说用满天星斗的灵力精炼数千年而成,那是从元婴大妖的脑子里取出的。
"血煞倒是舍得。"摇光指尖掠过乔雨脸庞,冰冷的灵力裹着腥甜血气,"让新入门几年的娃娃来青玄宗。"
乔雨颈后渗出冷汗。
摇光广袖扫过的幽幽烛火,本该澄明的灵火正泛着磷光青。
她低头作出惶恐姿态,眉间伤痕却感应到塔底传来的震颤——被封印三百年的血魔宗众人,正在用魔息叩击天 权封印的裂隙。
"弟子愚钝,幸得血煞长老赐下开阳令..."她故意露出腰间的开阳令。
摇光忽然轻笑,星河披帛无风自动,塔身铁链应声泛起霜花,可那些看似加固封印的冰晶里,分明冻结着万千挣扎的妖魔残魂。
月光突然扭曲成漩涡状。
摇光指尖凝出一枚冰棱,却将乔雨鬓发散落的青丝染成银白:"好孩子,可知镇妖塔每逢甲子便要加固封印?"
她腕间星链叮当,塔顶悬着的降魔杵轰然坠落,却在触及地面的刹那化作齑粉——飞灰里浮动的暗红纹路。
乔雨似乎明白了什么,扶着脑袋。
“再有一年,就是加固之时,到时我会帮你打开封印,你也告诉血煞,不要忘了我和他的约定。”
塔底传来闷雷般的响动,整座山峰开始震颤。摇光鬓间星坠亮如妖瞳:"甲子年霜降,天 权星将坠入塔顶缺口。"
她握住乔雨渗血的手腕按向塔身,"到时用你的眉间血,滴在开阳令牌上。"
“我怕他们已经起了疑心…”乔雨缓缓说。
“有我在,不管你是真是假,都不会出事。”摇光神秘一笑。
“为何?”
“因为我是摇光,青玄宗已经失去天枢,天 权,开阳,不能再失去一个摇光了。否则我那位大师姐可坐不住了。”摇光讥讽的笑笑。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诉血煞,要知道,我可是血魔宗的人。”乔雨试探道。
“有些事不是秘密,在于当事人敢不敢信。你说了,血煞就会信吗?还是说,血煞说了,全天下的人都会信吗?你太小瞧青玄,也太高看血魔宗,现如今,是正是魔,谁又能真的说清楚呢…”
这话里透着一丝悲凉,却也称得上肺腑之言。
乔雨无言,她重新拿起青玄剑,她知道,接下去一年她要好好扮演一个青玄弟子了。
“不能出错。”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
晨雾未散的执法堂前,苏婉攥着染血的剑穗在石阶上徘徊。
也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才爬上来,她浑身湿透透的。
这是从灵植园腐土里挖出的证物——青玄弟子服残片上绣着王簿的铭牌。
"冯长老闭关参悟剑意,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值守弟子不屑的目光让人难堪,第五次驱赶时,苏婉瞥见钱大用绛紫衣角闪过回廊。
她咬破指尖在帕子上画出传讯符,这是杂役院老人偷偷传授的禁术。
"钱师兄留步!"苏婉拦在月洞门前,琉璃灯笼映出符咒血光,"灵植园第七畦..."话未说完,手中帕子突然自燃。
钱大用抬袖掩住抽搐的嘴角:"苏师妹说的可是王师弟?"他指尖拂过苏婉颤抖的肩头,暗施的极乐针扎进三焦穴,"正巧冯长老命我查办合欢宗魔修渗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