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汕春暂时取消北上，因为翠姨在信中说：“伯垠好了之后，问他还回不回合水镇，他很坚决说要回。告诉他阿春要来长安，他也不肯等。老将军担心再出差错，认为还是顺着孙儿的心意行事好，就求得皇上恩典，让伯垠跟随朝廷第二批使团回来，我也陪他回......”
林汕春轻笑：大顺你还是那么粘人，在长安等我就是，何必急于一时片刻。
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读下去。
果然，翠姨在信中接着说：“你暂时不要北上，在合水镇等我们好了。”
林汕春苦笑着摇头。
天意！无须再纠结当即北上还是逗留观察，冥冥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有些事到底避不开，且到番禺看看形势吧。
莫阳城最大的酒楼里，风浪二人为林汕春接风洗尘。
林汕春举杯说：“这次来莫阳，一是游玩至此；二是见见二位；三是我明日即前往番禺，到时会将住址告诉你们，若有来信，烦劳转寄番禺。”
阿浪当即两眼放光：“林兄，我跟你一起去！”
上次在合水镇相处时间太短，挺遗憾的。
林汕春摆手：“不妥。我可能在番禺过年，你们有家有当的，年前杂事多，比不得我。再说，我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
阿浪满脸沮丧：“我也没成家嘛......”
顾逸风倒是理解：“林兄说的有道理，年前家事缠身，我俩必须留在家里。”
阿浪斜了顾逸风一眼，等林汕春告辞离去，忍不住责怪：“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怎就去不得番禺？眼前番禺正是多事之秋，他偏偏去那里，八成有要紧事。”
顾逸风擂他一拳：“别胡乱好奇！”
“我是好奇，亦是担心。他有事藏在心里，真叫人放心不下。”
与林兄相处总是新奇有趣，而且，他将林氏棍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恩情未报。
“你以为我放心？”顾逸风说，“虽然他不肯，我却暗地认他为师父，我们三家又是世交......”
“是啊，”阿浪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其实也容易。”
“怎么个容易法？”
“你往前想想，他刚才说了什么话？”
阿浪回想，然后一拍大腿：“他说‘到时将住址告诉你们’，哈哈哈！”
林汕春坐着长途驿车，一路往东走。
第三天，南越王病薨的消息传了出来。
从番禺方向来的行人已经穿上素服。
林汕春也换上白衣。
到了番禺，林汕春在中央大街的客栈租房。
房子在二楼，窗户临街。
每日无事，或在房内看书，或在窗口看街景，或到城内各处走走。
又过了两日，街上一大早就戒严，林汕春也没有出去的打算，下楼吃了早饭，就在铺门口台阶上站着。
看热闹的街坊越来越多，很快将台阶站满。
原来，南越王今日出殡。
王室出殡，百官跪送，百姓回避。不过这里是送葬队伍归来的线路，无须回避。
很快，就听有人喊：“回了回了！”
前导及侍卫队伍过后，便是绵延不断的马车，车身都扎着白绫。
最前面的两辆马车规模最大，有街坊议论说：“那是樛后与太子的车。”
林汕春脑海闪过一个小男孩的面容。
那是六年前的二王子赵兴，当时尚未立为太子。
林汕春被翁主搭救出洞时，赵兴就站在翁主身边，个子小小的。
一辆辆点数马车，林汕春终于找到灯笼写着“高昌侯府”的马车。
林汕春低声问身边的街坊：“敢问马上那位可是高昌侯？”
“正是。”街坊说。
林汕春看马背上的高昌侯，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格强健，面容清峻，短须修得齐齐整整，自有一股沉稳与英气。
这，就是AI所说的南越未来国王？
“跟在侯爷后面的是侯府世子。”街坊又热心介绍说。
林汕春没有听到，他的目光开始在马车上逡巡。
马车都关窗垂帘，看不到里面的人。
他在高明镇打探柑家时，得知翁主从合水镇出来后直接回了番禺，于是匆匆赶到莫阳见风浪二人，然后便赶往都城。
马车队伍继续经过，也不知过了多少王侯。
忽然人群又起哄动：“丞相来了！”
林汕春心底一震。
只见马上一男人，眉骨高耸，白色的浓眉如剑斜飞入额，白胡子根根硬直，从太阳穴延伸到下巴，不怒自威的霸气浑然天成。
“鳌拜？”林汕春暗暗惊呼。
吕丞相这酷似徐锦江版鳌拜的外貌，妥妥的反派！
在京五日，林汕春对这“反派”有所了解：辅佐过三位国王，宗族、门生遍布朝廷内外，在得民心方面甚至超过国王。
想起AI回答“南越国丞相吕嘉发动叛乱，杀害汉朝使者和南越王赵兴，拥立赵建德为南越王”，林汕春只觉得寒气逼人。
接着是各国使团的车队。
大汉使团之中也有三人骑马，街坊介绍说：“领头骑马的便是大汉使团的主使，叫安国少季。”
林汕春多看了几眼。
这安国少季相貌堂堂，长得不错，只不知才能如何。
跟在大汉使团后面的，是骆越、闽越、夜郎、娄越、阳禺等，都是南越国周边的政权。
林汕春看得眼累心累，干脆进屋上楼，看书打坐去。
书本执在手中，林汕春却双眼空空，思维天马行空。
对AI的三问三答，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可惜，这点回答是远远不够的。
按那天AI所言，赵兴顺利登基，但是很快就被吕嘉杀死。
林汕春对赵兴无感，毕竟只在六年前一面之缘而已。
他所关注的，唯恩人、翁主......赵丹亭......
第一次呼叫恩人的名字，耳边竟然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赵丹亭，这名字很动听。
心有点乱。
赶快打坐。
林汕春盘腿而坐，轻闭双眼，让心随息动，缓缓吸气入丹田，慢慢感觉有微微清风涌入肺腑，于是慢慢进入沉静。
脑海却继续运转。
按照三段AI回答推算，赵兴登基，被杀；然后赵建德为王；然后，南越被汉朝所灭。
早早知道结局又如何？
结局还是那个结局。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个人出力犹如蚍蜉撼大树，自己能够独对千百骑兵，又如何？
南越的命运已经天注定。
天性淡泊的林汕春无意螳臂当车，如今种种努力，也只为报恩。
然而，“历史上并没有直接记载”“历史文献中并没有具体的记载”“信息可能已经失传”......
徒奈何？
奈若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