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追击遇袭1
落英山谷的焦土上，硝烟像一层灰色的纱幔，迟迟不肯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干涸血液的腥膻气，还有被烧毁的木头散发的焦糊味，三者交织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火炭。临时搭建的军帐外，折断的长枪、卷刃的砍刀与兽人残缺的骸骨散落一地，被晨露打湿的军旗耷拉在斑驳的旗杆上——那面绣着泰洛王国雄鹰徽记的旗帜，如今已被烟火熏得乌黑，鹰翼上还沾着几块暗褐色的血渍，在沉闷的空气中无力地垂落，宛如大战后疲惫的叹息。
伊索王子伫立在营地中央，银色铠甲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宛如地图上蜿蜒的河流。他微微仰头，望着远方被战火洗礼后荒芜的山林——原本郁郁葱葱的落英森林，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树干，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像是无数根指向天空的白骨。他眉头紧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蓝宝石，宝石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却无法驱散心中的焦虑。短暂的休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昨夜庆功酒的暖意早已消散，侦察兵带回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兽人残部并未溃散，反而朝着落英山谷西南出口撤退，那里是通往兽人部落腹地的必经之路，也是人类防线最薄弱的环节。
“殿下，天快亮了，该出发了。”艾德利安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将军身披墨色披风，披风边缘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布满划痕的黑色铠甲——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都是昨夜激战留下的勋章。他手中的长剑尚未归鞘，剑刃上的寒光映出他眼底的忧虑，“兽人向来狡诈，西南出口的黑风峡谷地势险峻，两侧峭壁林立，恐有埋伏。”
伊索王子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士兵：有的士兵正用粗布绷带缠绕着流血的胳膊，动作笨拙却坚定；有的正往皮囊里塞着干硬的粟米饼，脸颊上还沾着未擦去的血污；还有的则在擦拭武器，眼神专注，仿佛手中的刀枪就是他们的性命。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下的乌青如同墨染，却依旧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闪烁着未熄的斗志。
“将军所言极是。”伊索王子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如同敲在青铜上的钟声，“但我们别无选择。若让兽人残部逃回部落，整合兵力卷土重来，不仅落英山谷的百姓会再次遭殃，整个边境都将永无宁日。今日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必须踏过去！”
“殿下英明！”艾德利安将军抱拳应道，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随即转身，对着士兵们高声下令：“全体将士，整理行装！半个时辰后，向西南出口进发！目标——彻底剿灭兽人残部，还边境一个安宁！”
“剿灭兽人！保卫家园！”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如同惊雷炸响在山谷中，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斗志。
这时，副官莱昂匆匆走来。这位年轻的副官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此刻却满脸焦急，手中捧着一份卷起来的粮草清单，纸张边缘都被他捏得发皱：“殿下，将军，我们的粮草只够支撑十日了。昨夜一战消耗巨大，若行军途中再遭遇阻滞，恐怕……恐怕会断粮。”
伊索王子接过清单，快速扫过一眼，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又缓缓舒展，语气沉稳：“粮草之事我已有安排。后勤队会沿青川河运送补给，在西南出口的渡口与我们汇合。当务之急，是赶在兽人重整旗鼓前追上他们，绝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正在检查猎弓的青山身上，补充道：“青山，你熟悉西南出口的地形，此次仍由你为前锋向导，带领三十名轻骑探查前路，务必摸清兽人动向，一旦发现埋伏，立刻发信号示警！”
“领命！”青山抱拳躬身，动作标准而坚定。他已换上了一套轻便的棕色皮甲，皮甲上缝着几块薄薄的铁片，虽不算精良，却足够灵活。背后背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紫杉木弓，弓身上的木纹清晰可见，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箭囊里插满了新磨的铁羽箭，箭尖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石头和李铁柱站在他身后：石头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刀身映出他稚嫩却坚定的脸庞；李铁柱则扛着那把熟悉的开山斧，斧柄被他握得发白，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眼神同样坚定——昨日的胜利让他们士气大振，此刻满心都是为依岩山村死去的乡亲们报仇的决心。
“青山哥，这次我们还跟你一起！”石头上前一步，仰着头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李铁柱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对！有我们在，定能帮你探清前路！”
青山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轻点头：“好，我们一起。但记住，此次是探查，不是厮杀，务必小心，不可冲动。”
“知道了！”两人齐声应道。
这时，老兵卡特也拄着长枪走上前。老兵马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左手上一道长长的伤疤从手腕延伸到肘部，那是多年前与兽人战斗时留下的旧伤，此刻正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他微微躬身，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殿下，黑风峡谷两侧峭壁高达数十丈，谷底狭窄，是伏击的绝佳之地。末将请求带领五十名轻骑，严守大军左翼，防止兽人从侧面突袭！”
伊索王子看着这位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兵，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点头应允：“准了！卡特，你经验丰富，左翼就交给你了。务必小心，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放信号箭示警！”
“是！末将定不辱使命！”卡特单膝跪地，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半个时辰后，人类大军如一条银色的钢铁洪流，缓缓踏上了征途。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士兵们的铠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片流动的星河。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被熏黑的鹰徽在晨光中重新焕发生机，仿佛展翅欲飞。队伍沿着山谷的小路蜿蜒前行，两侧的山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偶尔有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从石缝中探出头来，粉白色的花瓣在肃杀的氛围中，添了几分倔强的生机。脚下的土地因昨夜的露水变得松软湿润，踩上去发出“噗嗤”的闷响，仿佛大地在为这支复仇的军队，奏响独特的鼓点。
青山带领着前锋小队走在最前方，他微微弓着身子，脚步轻盈如猫，每一步都踩在枯叶堆积最厚的地方，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沿途的草木：一根被折断的树枝，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绿色；一滩冒着热气的兽粪，上面还沾着几根灰褐色的毛发；一片被践踏的草丛，草叶向同一个方向倒伏——任何细微的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石头跟在他身旁，手中拿着一根前端削尖的木棍，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压低声音问道：“青山哥，你说兽人真的会在黑风峡谷设埋伏吗？他们刚吃了大败仗，难道还敢主动偷袭我们？”
“大概率会。”青山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上一个模糊的脚印。那脚印宽大而厚重，足有常人脚掌的两倍大，边缘还带着尖锐的爪痕，显然是兽人留下的，“你看，这脚印是新的，泥土还没干，方向正是黑风峡谷。兽人故意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就是想引我们进去。他们知道我们急于追击，定会放松警惕。”
李铁柱握紧手中的开山斧，瓮声瓮气地说道：“管他什么埋伏！来了就打！正好为阿木、老栓他们报仇！上次没杀够，这次定要让这些丑东西血债血偿！”
青山站起身，眼神变得愈发锐利，语气严肃：“小心为上。黑风峡谷地势险要，谷底狭窄，一旦被伏击，我们前后无法呼应，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大家打起精神，注意观察两侧峭壁，尤其是那些凹陷的石缝，很可能藏着兽人！”
“明白！”前锋小队的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警惕。
队伍缓缓进入黑风峡谷。这里的地势比想象中更加险峻：两侧的峭壁高耸入云，像是被巨斧硬生生劈开的深渊，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狭窄的缝隙，仅能透过零星的阳光，在谷底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破碎的银片。峡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皮甲，钻进骨头缝里。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常年无人踏足，早已腐烂发酵，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让人不寒而栗。
伊索王子骑马走在队伍中央，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愈发强烈。他勒住马缰，胯下的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轻微的嘶鸣。王子抬头望向两侧的峭壁，只见深灰色的岩石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湿滑而油腻，隐约能看到一些深浅不一的凹陷石缝——那些石缝大小不一，大的足以藏下两三个人，小的也能容下一人蜷缩，正是埋伏的绝佳位置。
“传令下去，全军放慢速度，弓箭手准备！”伊索王子高声下令，声音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左翼卡特队，右翼莱昂队，密切关注两侧峭壁，一旦发现兽人，立刻射击！”
“是！”莱昂副官立刻策马传令，声音清亮，穿透了队伍的行进声。
就在前锋小队踏入峡谷深处不足百丈的刹那——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突然从两侧峭壁传来，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那声音混杂着兽人的嘶吼、巨狼的嚎叫，还有不知名凶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峡谷的宁静。紧接着，无数黑影从石缝中跃出：有的兽人抓着藤蔓，如同猿猴般荡下峭壁；有的则直接从高处跳下，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枯叶纷飞；还有的骑着体型矮小的战猪，挥舞着巨斧，朝着队伍冲来。
这些兽人个个面露狰狞，獠牙外露，脸上涂着黑红色的油彩，像是凝固的血液，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朝着人类大军疯狂扑来！
“不好！中埋伏了！”伊索王子心中一沉，却瞬间镇定下来。他猛地拔出长剑，银芒在昏暗的峡谷中一闪，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高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慌！列阵迎敌！弓箭手，射！”
“咻咻咻——”
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放箭，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峭壁上的兽人。不少兽人惨叫着从高处坠落，重重摔在谷底的岩石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瞬间没了气息。但兽人数量远超预期，至少有上千人，更多的兽人顺着岩壁滑下，挥舞着巨斧、石锤，嘶吼着冲入人群，一场惨烈的混战瞬间爆发。
金属撞击声、兽人的嘶吼声、士兵的呐喊声、濒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整个峡谷都在颤抖。伊索王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矫健如鹰，手中的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剑花闪烁间，每一次劈砍都能将兽人劈成两半。银色铠甲上溅满了绿色的血液，顺着甲片的缝隙蜿蜒而下，在马背上积成一滩滩诡异的绿渍，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战斗的狂热与守护将士的决心。
“殿下小心！”一名亲卫大喊着扑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支射向伊索王子的石箭，石箭穿透了亲卫的胸膛，鲜血喷溅在王子的铠甲上，亲卫倒在马下，眼神却依旧望着王子，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
伊索王子心中一痛，怒吼一声，长剑如闪电般刺穿了那名射箭兽人的咽喉，绿色的血液喷了他一脸。“为了泰洛！为了家园！杀！”他高声呐喊，声音中带着悲痛与愤怒，感染了周围的士兵，众人纷纷怒吼着，挥舞着武器，朝着兽人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艾德利安将军也率领着主力部队冲上前，老将军的长剑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穿透兽人的心脏，从不落空。他身后的士兵们跟着他的步伐，组成密集的枪阵，长枪如林，将冲上来的兽人一次次逼退，绿色的血液顺着枪尖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青山带领着前锋小队在峡谷左侧作战，他的紫杉木弓在手中如同活物，弓弦响动间，必有兽人应声倒地。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动作行云流水，甚至不用刻意瞄准，仅凭多年的狩猎直觉，就能精准命中兽人的要害。一个兽人挥舞着巨斧朝着他劈来，青山侧身一闪，同时一箭射出，精准地穿透了兽人的左眼，兽人惨叫着倒下，绿色的血液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青山哥，这边！”石头的声音传来。少年手持短刀，正与一名兽人缠斗，他身形灵活，不断躲避着兽人的攻击，却因力气不足，始终无法伤到对方。青山立刻一箭射向那兽人的后心，兽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石头趁机补上一刀，结果了它的性命。
“谢了青山哥！”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与脸上的血渍形成鲜明对比。
李铁柱则像一头暴怒的黑熊，挥舞着开山斧，在兽人群中横冲直撞。一个兽人举着石锤朝着他砸来，李铁柱不闪不避，硬生生用斧柄挡住，同时一脚踹在兽人的肚子上，将其踹倒在地，紧接着一斧劈下，兽人瞬间身首异处。“来得好！再吃爷爷一斧！”他怒吼着，又朝着下一个兽人冲去，身上的皮甲早已被绿色的血液浸透，却依旧勇猛无比。
老兵卡特率领的左翼部队也陷入了苦战。老将军虽年事已高，却依旧身手矫健，长枪舞动间，如同一条银蛇，将靠近的兽人一一挑落。他的亲卫们紧紧跟在他身后，组成一道防线，挡住了从左侧峭壁冲下来的兽人。“守住！绝不能让兽人突破左翼！”卡特嘶吼着，声音沙哑却有力，左手的旧伤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握着长枪，不肯后退一步。
然而，危机在悄然酝酿，如同毒蛇般潜伏在阴影中。
峡谷深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形远超普通兽人的统领正冷眼旁观着战场。他身高近三丈，比普通兽人高出近一倍，浑身覆盖着如同黑曜石般的鳞甲，鳞甲缝隙中还沾着干涸的血液，如同披着一层坚不可摧的黑铁。他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将左眼生生撕裂——此刻那只眼睛已是浑浊的白色，显然早已失明，仅剩的右眼却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如同暗夜里的鬼火。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型战锤，锤头足有磨盘大小，上面布满了尖锐的骨刺，每一根骨刺上都沾着干涸的血渍，锤头边缘还缠绕着几缕破碎的布条，显然是从人类士兵身上撕下来的。他每一次轻微的挥动，都带着呼啸的风声，仿佛能砸碎世间一切。
这是兽人部落的副首领，黑煞的亲弟弟——黑鳞。昨日兄长黑煞战死的消息传来，他悲痛欲绝，猩红的右眼流出血泪，发誓要将人类碎尸万段，为兄长报仇。于是，他带着剩余的一千余名兽人，提前埋伏在黑风峡谷，故意留下踪迹，引诱人类大军进入这个死亡陷阱，妄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黑鳞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盯着战场上最显眼的伊索王子——那身银色的铠甲在昏暗的峡谷中格外耀眼，无疑是人类军队的核心。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舌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眼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他缓缓举起巨型战锤，庞大的身躯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枯叶最厚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靠近伊索王子的战马，如同死神在收割生命前的潜行。
此时，伊索王子正与三名兽人缠斗：他一剑刺穿一个兽人的咽喉，剑刃尚未拔出，另一个兽人便挥舞着巨斧从侧面袭来；他侧身避开，同时一脚踹倒第三名兽人，动作行云流水，却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逼近的阴影。
就在伊索王子将长剑从第一个兽人身体中拔出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的阴影中袭来！
“殿下小心！”艾德利安将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焦急，却已来不及。
黑鳞的巨型战锤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陨石坠落，狠狠砸在伊索王子胯下白马的后腿上！
“嘶——”
白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后腿瞬间被砸断，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将来不及反应的伊索王子狠狠甩了出去。王子重重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银色铠甲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铠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