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意？”水出玉顿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和献君似乎身无长技，恐怕是不行吧？”
“这有何难？”蒋林十分爽朗地笑道，“你们看看周围的人需要什么，就卖什么呗，实在不行，我卖什么，你们跟着我卖就是了。”
水出玉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蒋公子，人家做生意是怕人抢生意，你倒好，巴不得别人来抢你的生意啊？”
蒋林后知后觉，忙指着门外："东邻王婶的豆腐坊天不亮就开张，西边李叔的篾匠铺整日劈竹声不断，二位若要寻些活计，前厅支个茶水摊也是好的。"
他抱臂倚在门框边，玄色衣摆沾着隔壁豆腐坊飘来的豆腥气："后院柴房存着新收的芦苇，编席子倒是趁手。"
献君蹲在枫香树下，正用柳条编第六只草蝈蝈，忽然抬头笑道："东街布庄昨日问会不会织渔网。"他腕间缠着半截麻绳，转眼打成个精巧的绳结，"听李婶说入冬前要二十领草帘。"
水出玉不理会他，只对着蒋林勉强答应：“那……好吧，不过蒋公子，我们可得说清楚，铺子是要给租金的。” 再怎么样她都不想占人太多的便宜。
蒋林笑了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们若是不想做生意，只当是个落脚的地方也好，我一直免费给你们住，你们随意就好。”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不行，赚了钱还是得给租金的。”
蒋林见状，只好应承：“水姑娘客气了，你们若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租金就看着给吧，回去我白纸黑字给你们写清楚，也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
这就……谈妥了？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水出玉有些不敢相信。
蒋林有领着二人逛了逛后院，开口问道：“要是满意的话，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可以在收拾后，马上住下。”
“蒋公子，你可太有诚意了。” 水出玉不再推辞，“那就多谢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自然！蒋某人的话，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蒋林大手一挥，“水姑娘跟献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非常必要归家取的，就住下，也省得来回跑，怪麻烦，我那里还有些用过的家具，先凑合一下用，等稳定下来，再换新的。”
暮色四合，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颤，水出玉立在青砖墁地的庭院里，目光掠过檐下新糊的碧纱窗。
"小夭哥那头..."她忽地顿住话音，羊毫笔尖悬在薛涛笺上，一点墨珠将坠未坠。献君正蹲在花梨木多宝格前擦拭瓷瓶，闻言抬头，正撞见她垂眸时鸦睫投下的阴翳。窗棂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
水出玉还是将事情一一归整，详细地写作了一封信，细心地封好，然后拜托蒋林吩咐人务必安全地送到小夭哥那边。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她跟献君便直接待在了铺子里头，献君忽然驻足，灯笼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因为蒋林本来就是要给人租用或者买卖的，所以前院时常收拾，现下只要备上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收拾一下后院就可以入住了。这些对于蒋林来说都不是问题，他立马吩咐人去准备，反正水出玉跟献君不挑。
蒋家送来的鎏金博山炉正袅着沉水香，驱散了原本存在的些许霉味，她指尖抚过紫檀案几上细密的鬼脸纹，蜘蛛网也不再会粘在鬓边的朱钗上。
水出玉唇角漾开一抹浅笑。这样三进带夹道的铺面，若不是借着蒋氏宗族的荫蔽，便是把茅草屋里那些宝贝尽数典当，也换不来半片瓦当。
夜色渐浓，直到戌时三刻的梆子敲到第三遍，一轮明月悬挂在苍穹之上，洒下柔和的银辉，献君也要提着小小的羊角灯在前引路，反倒衬托的若隐若现。
青石板街面上浮着层薄雾，水出玉的月白披风扫过墙根新发的忍冬藤，沾了满襟清苦药香。
"嘘——"水出玉抬手按在他腕间，鎏金银镯磕在灯柄上叮铃一响。月光漫过女墙，将两人身影拉得老长，投在云宅斑驳的影壁上，似皮影戏。
献君边走边忍不住嘀咕道：“神女，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对水出玉的怀疑感到有些委屈。
水出玉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地说：“我不管，我没亲眼见过，我就不会相信。”她显然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踏入茅草屋。
霉湿的苔气在黑暗中发酵，献君手中燃起一簇磷火。冷光浮动间，献君靴底碾过龟裂的泥地，蛛网粘在他玄色箭袖上，随动作扯出细银丝。
水出玉白了一眼献君，直接穿过境隧，来到了玉宅门前。献君悻悻的跟上。
水出玉视线扫过八尊石像，它们的眼窝里沉淀着百年积灰，倒比活人瞳孔更似凝视。她转头对献君说：“把它们搬出去。”
献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闷闷地走上前去，开始搬运雕像，当他一脚踩在茅草屋的门槛上时，忽然眼睛一亮。
"当心门槛。"水出玉突然出声。
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门槛下方，然后用力一推，嘿嘿一笑，接着就搬出去了。
献君正抱着石像抬腿，闻言踉跄半步，腰间蹀躞带上的错金螭纹佩撞上门框，碎玉声惊起梁间栖鼠。他盯着门槛下新露出的青苔凹痕，喉结动了动："这铜扣..."
"搬。"水出玉腕间水晶铃铛无风自响。
他继续将剩余的雕像一一搬出了茅草屋。
水出玉不由有些气闷：“搬完了吧？我就知道你框我。”
献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苦笑道：“不是的，神女有所不知，我以前真的试过搬走，但每次一到那门口，就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哐当一下将我撞回，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早就搬到镇上去享清福了，何必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