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夫人庆幸自己拗不过乖孙子的孝顺，就是蒋林在进入福叠楼之前留了个心眼，将家丁奚数留下，不过她现下觉得这姑娘的名字倒是不错。
蒋老夫人指间沉香珠串忽然停转，九连银丝掐成的莲花坠子正悬在肖清清襟前。街边酒旗猎猎作响，却盖不过她温声细语："城南米铺新进的碧粳米，最宜配着梅子雪煎茶..."
少女倏地后退半步，手掌起落时露出指尖间旧疤。她垂首盯着青砖缝里半截枯草，喉头微动："家中尚有几亩薄田，父亲常说..."话至此处突然噤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斜肩挎包上的银色扣子。
"当啷——"
家丁们押着贼人经过时，铁链剐蹭石板的声响惊树梢上的鸥鸟。
“可惜了...…”蒋老太太只能放弃招人进府做贴身女使的念想。
“老夫人，这种事，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那个赵老二就是欠教训，平日就是游手好闲，经常小偷小摸，满嘴的飞天牛，没想到他今日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这福叠楼的大门暗抢，不过老夫人的敦敦教诲，我会记住的。”
“哎，好姑娘，他被你来上那么一脚，恐怕也是够他受的。”老太太感激之心溢于言表。
“多谢老夫人夸赞，庄稼把式罢了。”
“瞧着姑娘有些身手，是学过武艺吗？”蒋老太太虽然不常在豁城居住，但是偶尔过来小玩几日，倒是会耳濡目染一些巷弄趣事，听说过城南有个武馆，而且方才出门的时候，也是经过那里的。
肖清清微微颔首：“曾跟家中长辈学过一些防身之术，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蒋老太太闻言更加满意，她上下打量着肖清清，见她虽然衣衫不算是富贵人家，但气质不俗，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好感。
檐角铜铃忽地噤声，罗嬷嬷已捧着鎏金暖帕挨近半步，适时的一顿夸赞：“姑娘，你不仅长的好看，心肠更好，谁家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夫人腕间沉香珠贴着肖清清手背滑过，檀香混着河面飘来的水腥气，在两人衣袂间织成粘稠的网。
"姑娘可曾......"
福叠楼内骤然划出柔美深沉之音。
肖清清挎包上的银扣子簌簌颤动，她倏然抬眸，河风恰掀起幂篱轻纱，惊鸿一瞥间，眼尾朱砂痣如将熄的炭火。
老太太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会看眼色的，她见肖清清这般模样，心中也暗自懊恼自己这老糊涂有些操之过急。
于是她赶紧转了话锋，缓和气氛：“哎呀，看我这张嘴，真是该打，姑娘你别介意，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今日我在此处喝茶，本是想着清静清静，没想到遇到了这等事情，幸亏有你出手相助。”
说着，老太太指了指旁边的茶楼：“这茶楼里的茶水倒是不错，姑娘要不要一起上去喝杯茶，权当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罗嬷嬷也道：“老夫人所言甚是，虽然老太太最喜欢的素斋比不上华严寺，但是我们家少爷说这里也是不错的。”
今天河风徐徐，水面波光粼粼，煞感美妙，是个饮茶偷闲的好日子。
肖清清后退时绣鞋碾过满地夕照，在青砖上拖出蜿蜒暗痕：“老夫人，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况且，我每日都是这个时候从这里路过，今日不过是顺手为之，刚好撞见了您老人家有难，换了别人，也定然会伸出援手的，只是我还有些琐事在身，不能久留，还请您老人家原谅我拂了您的盛情。”
蒋老太太听了肖清清的话，更是喜笑颜开，说：“好好好，姑娘心怀慈悲，佛祖定会保佑你的，你还有事情要忙，我也不便多加阻拦，你若是有空，不妨来我家坐坐，老身定当扫榻相迎。”
肖清清点了点头：“老夫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见的。”说完，她转身向好友示意了一下，两人便一同向蒋老太太礼别。
蒋老太太望着肖清清和好友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嘴角喃喃自语：“好姑娘啊，真是好姑娘啊……”
这边肖清清和好友在路上走着，好友笑着说道：“清清，你这一副心肠，以后也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小子，你说你，当时救人的时候，也不顾着自己一点，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肖叔交代啊？”
肖清清摇摇头：“爹爹说，咱们行走在外，不能给家里人惹事，但是也不能丢了脸，若是我今日见死不救，岂不是丢了家里的脸，更何况这也是给我爹娘积德呢。”
好友明白，肖家的品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故而，也就不再多加劝阻。
此时，蒋林原本福叠楼内与店家掌柜商量完一些事宜，准备回去接蒋老太太去挑选好的雅间，突然有伙计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公子，蒋公子，外面出大事了！”
蒋林眉头一皱：“什么事如此慌张？”
伙计喘了口气道：“蒋公子，您快出去看看吧！外面围了好多人，都在议论纷纷的，原来刚才门前的那热闹，是蒋公子你家府上的，说是老太太在外面遇到了危险，被两位姑娘给救了！”
檐角铜铃蓦地叮当作响，蒋林广袖间漏出的翡翠扳指磕在门框上，裂开道蛛网细纹，指尖生生掐断了腰间玉带银钩上垂落的缨络。他疾步穿过飘着沉香的游廊，幸好瞥见祖母完好无损的刹那。
“奶奶，您怎么出来了？里面伙计已经安排好，正要带您进去呢！”蒋林上前扶着蒋老太太，"孙儿糊涂，竟让祖母受这等惊扰。"
蒋林对蒋老太太嘘寒问暖，好不周到，他的目光顺道在场中扫过，不忘寻找那个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的身影，这是蒋家的传统作风，对于受到的恩惠，必须铭记于心，寻机报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