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婉回到家中时，父亲还没有回来。
听到开门声，李淑兰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看到女儿的脸色凝重，双眉紧锁，她大概猜出了原因。
“回来了？”她主动上前跟女儿搭讪。“冰莹的对象处得差不多了吧？”她假装关切地问道。
雪婉换完拖鞋，抬起头质问母亲道：“妈啊—— 学校处分张俊山的事儿，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咳，我不是担心会影响你养病嘛。”李淑兰平静地回答道。“再说了，他在学校里聚众斗殴，把一个学生打成了重伤，学校开除了他，这是他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谁说跟咱们没关系，”还没等母亲说完，雪婉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开始反驳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人打仗吗？ 他是因为太想我了，又不能见到我，就像失恋了一样，所以他的脾气才会一点就着了，才会拿别人撒气的。”
李淑兰听了这话心中略微有些吃惊，她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是冰莹说的吗？”
“你别管谁说的了，反正这事儿跟咱家有很大的关系。”雪婉义正词严地说道。“我爸他们开会讨论时，你没有让我爸投票处分他吗？”
“雪婉，你爸爸他们校委会开会，他们怎么讨论，怎么投票，自然是校委会的事儿，我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也就无法影响投票结果了。至于你爸是怎么投的，你可以去问问他嘛。”
“我都不用去问他，猜都猜出来了，否则也不一定会有现在这个结果了。”雪婉没好气地说道。
李淑兰上前，拉着女儿的手，把她拉到了客厅里坐下，这才又接着说道：“雪婉呐，妈妈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看他，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跟人打仗，还往死里打。如果是正当防卫，还说得过去，可是被他打的也是一个大学生，他下手这么重，就说不过去了。”
“他不会轻易跟人动手的，我知道他的。只有那些坏人惹了他，他才会还手的，这是我亲眼见过的。”雪婉不甘示弱，不断地反击道。
“啊？你是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学校跟人打仗了？”李淑兰吃惊地追问道。“这样的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听母亲这么一问，雪婉自知说漏了嘴，但她不肯退让，仍然反驳道：“不能说卷入了打仗，就不是好人了，就好比骑自行车，你可以好好地守规矩，不去撞别人，但你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来撞你呀。”
“问题是，别人撞了你，你应该让交警来处理，不应该再骑着车故意去撞别人，还把对方撞成了重伤。这时候，警察不处理你处理谁？”李淑兰仍然耐心地解释着。
看着女儿不出声了，李淑兰又接着道：“不是妈妈故意给你们找茬儿，他现在被学校除名了，已经不是大学生了；接着很可能要被关起来一段时间，咱们也不知道是几年。等他几年后出来了，就是一个有犯罪记录的社会青年了，想要找一个简单的工作可能都没人敢要。我怎么会让我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人呢？”
“他……他不会在老家呆一辈子的……”雪婉嘴中嘟囔着，声音却低了不少，明显的底气不足的样子。
李淑兰看到她的劝说似乎起作用了，于是继续加码：“雪婉呐，不要再想他了。他能来到斯望，跟咱们认识一回，也算有缘分吧。可是现在缘分已尽，你和他各奔东西，就应该放下了。你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不能还总是活在过去了。”
“我……我就是，忘不了他。”雪婉喃喃道。
“这需要时间的，慢慢就会好的。”李淑兰继续劝慰道。“你去洗一洗，早点儿睡吧。”
雪婉到卫生间里洗漱完毕，便回到自己的闺房，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晚上去冰莹家时，她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有关张俊山的内容，让她久久无法忘怀。
“小奶酪，你怎么那么傻呀？你要是想我了，就来看我嘛。我知道你害怕我妈，怕她嫌弃你，怕你来时又会遭到我妈的训斥，怕引起我的心肌炎。可是你知道吗？ 我也很想你呀！
现在你跟人打仗，把人打伤了要去蹲监狱了，这时候你就是想来看我，都看不成了。”她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感到浑身燥热，于是索性掀开了被子，下了床，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着窗外的夜空。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这时距离中秋节过去也没有多久，一轮明月像一只银镜挂在夜空中，那洁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把四周的房屋建筑、街道树木都涂上了一层银白色。几朵灰白色的云朵从明月前飘过，好像她以前看见过的油画的画面一般。
“小奶酪，你现在在哪儿呀？ 已经送到监狱里去了吗？ 以前听人说，监狱里的犯人都会欺负新来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听说那里的饭菜很难吃，都是什么窝窝头、咸菜、苞米面粥什么的，你一定要吃饱呀。
去年国庆节的时候，你还是在我们家过的，当时还有楚学军和徐守春两个大哥。那时大家在一起，喝酒吃菜，好不热闹。可谁会想到，今年的国庆中秋，你却是独自在宿舍过的，还因为跟人打仗，被警察抓走了。
要不是我妈反对咱俩好，今年你肯定还会来我家一起过的，那样你也就不会跟人打仗了……
小奶酪，你知道吗？我想死你了……”
雪婉站在窗户前，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轻轻抽泣了几下，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对着月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借着从窗帘缝照进来的一缕月光，边走边想着，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儿。
当她走到房间门口时，却忽然听到外面大门开门的声音。
她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半夜了。这时，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是父亲的声音。她急忙站在房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是母亲的声音。
“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是父亲的声音。“雪婉睡下了吗？”
“躺下半天了，应该睡着了。”又是母亲回答的声音。“你晚上吃了吗？”
“在学校吃过了。你帮我泡杯茶吧。”这时又传来了椅子承重的“嗞嘠”的声音，显然是父亲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然后传来了轻微的倒水声，接着又是轻微的“嗞嘠”一声，应该是母亲也坐了下来。
接着又传来“噗噗”的吹水的声音，然后就是一声喝水的声音。
“前段时间因为雪婉的事，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影响很不好。”只听父亲说道。“我跟邓书记当面做了检讨，还在校党委会上也做了检讨，这个事儿这段时间渐渐消停下来了。当时舆论的焦点都集中在女方身上，对于男方关心的并不多，许多人以为男方也是十三中的一个学生……”
“那事儿不是让你给压下去了吗？”母亲问道。
“后来是给压下去了，可是最近俊山不是出事了吗？ 不知怎么搞的，有人发现俊山就是雪婉那个事儿的男生，这个事儿又被重新提起来了，而且还要追查到底，比较麻烦。”
“咳，怎么会这样？”母亲略带气愤的声音。“那时候我出门都抬不起头来，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给我白眼儿。以为到现在已经熬过来了，谁会想到这事儿又被翻出来了。”
接着沉寂了一会儿，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校党委还要查什么？ 你会被撤职吗？”
“当时虽然雪婉是主角，但她不是工程学院的学生，对我来说，也就是对子女的约束、管教不足；现在不一样了，俊山是本校学生，公然违反学校禁止谈恋爱的规定，还搞出了那种事，这个问题就严重了。这么查下去，前面我把那事压下去的情况也可能会被查出来……”
“咳——这个张俊山，可把咱家给害苦了！”过厅里又传来了母亲愤怒的声音。“看来你这个副院长也保不住了。”
“今天回来这么晚，就是邓书记找我谈话，谈了很久。”又是父亲的声音。“看来，工程学院是呆不下去了，可能要搬家了。”
“搬家？ 搬到哪儿去？”母亲吃惊地追问的声音。
“斯望是不能呆了，邓书记建议咱们去南方。”
“去南方？！”母亲的声音一下子被提高了好几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