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青竹的努力,重明鸟在半个时辰内飞到代州城,可是刚刚到州城的上空,地面某处就直接射过来一道厚重的沙尘,那道沙尘犹如龙卷风,包裹着许多的红色花瓣,力量强悍无比,直接就将重明鸟淹没在当中,而沙尘向上喷射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持续着,黄沙和红色花瓣在空中炸裂,渐渐将整片天空弥漫,好色下了场红黄色的大雾,遮挡住视线。
重明鸟无法飞翔,观察一番,自言自语道:“这是百百爷擅长的本领,莫非他已经提前来到,在此阻止我。”
然后向着沙尘射出的方向飞落而去。
沙尘弥漫的很快,下面的代州城也开始被笼罩,视线所及,隐隐约约只露出州城一隅的朦胧影子,重明认准沙尘的来源,向下飞动,忽然沙尘像被大风吹歪的烛火一般,改变了方向,冲着重明鸟扑过来,重明鸟没能及时躲开,被沙尘裹挟着抛向天空,然后身不自主、晕晕乎乎地向下掉落。
重明鸟结结实实落在地上,身子快散了架,它变成人身重明,不顾自身的疼痛,伸向怀中,发现《白书传》还在,心里稍安,然后把衣襟收紧一些,开始寻找麒麟山所在的方向。麒麟山位于代州的北面,可现在所在的代州一隅,都被黄沙和红色花瓣淹没,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那么麒麟山位于何处就不得而知。
突然之间,重明变成了无头苍蝇,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州城的轮廓发呆。
“你没有把书送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重明看到秋练从黄沙和红色花瓣之间走来。
“秋练,你来了!”重明惊喜不已,“你是怎么出来的,陈眉会放你出来吗?”
秋练道:“你忘记了,陈眉带着霍青首等来追你,千寻楼一时之间没有人主持,我自然能够出来。”
“是啊,陈眉等要阻拦我,被许青竹拦住。”重明看向秋练,发现秋练的神色不同以往,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睛里没有了光,显得黯淡消沉,而平日里秋练的眼睛像黑精石般焕发光彩,再加上漫天黄沙里,秋练怎么能够找到他,“你不是秋练,不是她······”
可惜太迟了,假秋练已经变成耄耋妖,飞身而来,一把抓住重明的脖颈,把身体吊在那里。
重明突然觉得脖子上挂着的耄耋妖重逾千斤,把自己的头颈拼命向下拉,不能自已。
重明伸手去抓,耄耋妖隐身,又用力摇晃身子,耄耋妖紧紧抓住,稳如老狗。
渐渐失去理智的重明怒气冲天,运用妖力,想要把对方震开,也同样毫无用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人影出现,一点点走近,等来到面前,重明看到了带着面具的卫光、拿着拐杖的百百爷还有两只耄耋妖。
“想不到堂堂的卫光大人也现身了。”重明语气冷冷的。
卫光道:“我们曾经也算是朋友,见面后干嘛这样不冷不热,让人心寒。”
重明诘问:“难不成要我卑躬屈膝向你求饶!”
卫光发出声闷笑:“求饶倒不必。其实你也是上古之妖,只要答应不再把书放回去,重启封印,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使命所在,不敢有违。”重明道,“也是弥补父亲曾经犯下的大错。”
卫光问:“没有商量的余地?”
重明答道:“没有余地,除非我死。”
百百爷以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年轻人如此顽固,放着生路不走,偏要去九幽之地,难道你真割舍了这红尘世界,抛得下那些朋友?”
“我被你们捉住,纵然割舍不了朋友和这世界又能怎样?你们会放我走吗!”重明玩世不恭。
卫光道:“你并没有丝毫的畏惧,似乎觉得我们能捉住你,却杀不死你,对不对?那样你可就错了。”
卫光突然将手一挥,念道:“万物不为我所有,皆为我所用。”
声音刚落,一股妖力激荡而出,空中的许多黄沙和红色花瓣凝聚在一起,变成长蛇般飞来,从重明的肚腹里穿过,而且黄沙和红色花瓣形成的长蛇源源不绝,陆陆续续穿过了重明的身体,复又散开,天空始终是原来朦朦胧胧的模样。
重明静静站在那里,只觉得体内的妖力都消失不见,四肢百骸失去控制,生命之泉在逐渐干涸。
然后面向地面倒去。
重明脖颈上的耄耋妖见机松开双手,跳脱出来,来到其他两个耄耋妖身边。
卫光望着受伤倒地的重明,对百百爷道:“书在他身上,给我拿过来!”
“是的,大人。”百百爷走了过去。
百百爷将重明扶起来,可是重明身子很重,百百爷又个子太矮,刚刚扶起重明复又倒下,趴在了百百爷身上,差点把这个上了年岁的老妖怪给压塌在地,不过百百爷力量是很大的,依靠手里的拐杖硬是把重明给托举起来。
重明双脚在地,身子前倾,样子属实有些怪异。
百百爷的目的是取书,才不管重明呈现什么样子,伸出右手,便去重明怀里摸索,摸索一会,触碰到硬硬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本书,因此回头对卫光道:“大人,我找到书了!”
卫光道:“拿过来。由我毁掉。”
百百爷答:“我这就拿。”
百百爷抓住书脊,向外拉扯,在刚要将《白书传》拉出重明的衣襟时,突然一张手出现,覆盖在百百爷的手上,那只凭空出现的手用力向下按去,百百爷的手慢慢从书册上面滑开,一瞬间,百百爷没有吃惊即将拿不到那本书,而是吃惊这张手是谁的?待到他循着手臂的方向抬起头来,才知道那只手是重明的,重明竟然恢复了意识,不止恢复意识,两只眼睛也睁得大大的,里面生有双瞳,炯炯地看着他。
百百爷承认这是他有史以来看到的最诡异和恐怖的画面,脸上出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错愕。
在霎那间,重明的双瞳里射出许多道金光,金光扑面而来。
百百爷忙用拐杖一撑,迅速向后滑开身子逃命。
重明则借着那一撑之力,趁机站了起来。
百百爷滑开,站起身子,退到卫光身边,卫光的另一侧身边是三只耄耋妖,而重明则望向了他们,双瞳里的金光再度射出。
卫光看到射过来的金光,也不敢直挫其峰,身子向半空中倒飞出去;百百爷则向一旁飞走,三只耄耋妖更加狼狈,惊慌失措地逃散,尚唯恐不及。
一道道金光在满是黄沙和红色花瓣的天地里闪过,半晌以后,才归于无形,又过了许多时间,卫光、百百爷和三只耄耋妖重新出现在刚才的地方,小心谨慎地寻找重明的影子,可是附近空空荡荡,除却沙尘之外再无别物,而且百百爷也说刚才朦胧间看到一个白色的大鸟从头顶飞过,大鸟肯定是重明鸟,重明逃走了。
一只耄耋妖道:“他会不会去了麒麟山?”
百百爷也担忧:“沙尘淹没的范围有限,只要飞出,然后选定那个方向,自然就会飞过去。”
卫光漫不经心,取下自己的面具,清理掉里面的黄沙,又戴在脸上:“他刚刚被我伤,却还能两次使用金光,虽然了不起,可那也不过是竭尽全力的拼搏而已,他现在虽能逃去,无非苟延残喘,不会那么巧飞向城北三十里的麒麟山。而且就算他飞到了那里,那里也有人等着他,会要他的命。”
耄耋妖们好奇:“谁在那里?”
“这是秘密。”卫光不想多说。
见大人如此,耄耋妖们也不敢再多嘴。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百百爷问道。
卫光道:“回千寻楼。”
百百爷沉思一下,说道:“我们不去追重明吗?”
“有人等着他,足够对付,我们就不必去追了!再说过了明天,就是食妖大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回去做些准备。”卫光懒懒地道。
百百爷:“如果大会开始,重明不出现的话怎么办?”
“他肯定会出现,因为他是有情有义的妖,不会放下朋友不管的,而且他也知道食妖大会是针对他和那本书册的大会,但他不死心,相信有朋友会站在他那边,和他一起完成某种伟大的壮举。”卫光胸有成竹,“有这两点,我断定他会在那天出现。”
“卫光大人知己知彼,肯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百百爷和耄耋妖们恭维道。
“如果胜利的话可不是我个人的胜利,而是整个妖族的。”卫光道,“好了,快点带路,去找我们的吉量和马车。”
百百爷和耄耋妖们在满是黄沙和红色花瓣的天地里能够看得很远,如同在青天白日里一样,不受影响,他们在前引路,很快走出沙尘笼罩的范围,带着卫光穿过几条街巷,来到座宏伟的酒楼前,妖兽吉量和它所拉的马车都在那里,百百爷拿出银两谢了给他们照顾吉量的伙计,就乘坐马车离开。
离开代州,向东走出段距离,代州一隅上方的沙尘就慢慢消散了。
吉量突然停下,发出沉闷的低吼,百百爷意识到有情况,掀开车幔走了出来,来到驾驶台上,就见道路对面也是吉量所拉的马车,马车已停下,从里面依次走出陈眉、霍青首、李羡仙和婵娟。
待陈眉等站稳后,百百爷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追重明。”陈眉看了看马车,压低声音,“大人在里面吗?”
百百爷答:“在的。”
陈眉立马神色庄重起来,冲着马车躬身行礼:“真是巧合,竟然在这里遇到大人,我们未能阻拦住重明,有负大人的希望。”
霍青首、李羡仙和婵娟也恭敬地道:“有负大人希望,恳请大人责罚。”
卫光坐在马车里,说道:“你们纵然没能拦住他,可是有日行千里的吉量,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赶过来!”
“重明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护送者,叫做许青竹,是个竹妖,我们被这个竹妖绊住很长时间。”陈眉脸色红彤彤的,已经说不下去。
霍青首道:“我们真是惭愧,无地自容。”
卫光听出其中的不同,语气改变:“看来许青竹妖力并不出众,但她信念过人,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拖住你们,对不对?”
李羡仙抢着说:“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许青竹正是以这样的办法拖住我们到现在。其实她已经被陈眉姐姐、霍青首爷爷和我打成重伤,都昏迷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奇迹,她恢复了过来,而且还拥有新的本领,脸上的裂痕里生出许多红血丝,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抓住我们。”
婵娟则道:“我们斩断那些红血丝,她的脸上又生出新的红血丝,再次地缠绕住我们的身子,而我们则继续斩断那些红血丝。她就是这样争取到一分一秒的时间,让我们现在才赶来。”
卫光问:“许青竹最后怎样了?”
“她力尽倒下,被我们抓了过来,现在在马车里。”陈眉道,“大人想怎么处置她,请吩咐一声。”
卫光长长叹息一声:“好好照顾她,让她活下去。”
陈眉、霍青首、李羡仙和婵娟包括百百爷在内,都惊愕不已,怔在那里无话可说。
卫光又道:“重明已经被我所伤,逃走了,你们也不需再去追他,和我一起返回千寻楼,准备食妖大会的开幕。”
陈眉等都躬身下去:“谨遵大人之命。”
陈眉等上了马车,两只一雄一雌的吉量拉着两辆马车凌空而起,一前一后向着东南方行驶而去。
在陈眉所坐的这辆马车上,李羡仙看着躺在毯子上的许青竹,咬牙切齿:“她和我们作对,让我们被耽搁那么久,差点误了大事,没想到卫光大人却让留下她的命,真是让人想不通。”
“你看不惯的话现在可以动手,回头就说她死在路上了。”霍青首道。
李羡仙:“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等回到千寻楼,卫光大人问起来,你们可要为我兜着点。”
然后举起右手,凝聚妖力,便要下手杀掉许青竹。
陈眉一把抓住李羡仙的手:“你干什么?”
“杀了她呀!”李羡仙纳闷,“你们不是都同意我这么做吗?”
陈眉训斥道:“胡闹。大人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是不是不想活了。”
听陈眉如此说,李羡仙才打消杀掉许青竹的打算,但还是愤愤不平,望向许青竹,自言自语地道:“这么丑的女孩子,竟然运气这样好,能够得到卫光大人的偏爱,真是上辈子积了很多德。”
白浅画做出噤声的手势,李羡仙见了:“你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想来管我。”
白浅画道:“我是想要告诉你,许青竹醒过来了,从你们一上马车她就醒来了。”
李羡仙凑过脸,观察许青竹,说道:“她睡的很香,根本就没有醒,你不要骗我。”
“我可从来不骗人的。”白浅画淡淡地道。
这时候许青竹睁开眼睛,对李羡仙道:“说我丑,还想要杀我,我可记住你了!”
李羡仙一惊,坐直身子,强嘴道:“记住就记住,有何了不起,等你恢复后咱们好好比试比试。”
“行。”许青竹嘴里说着话,心思已经飞远,想到了在千寻楼等自己回去的朋友,以及楚有心,伸手摸摸耳边的白色羽毛,在心里道,“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