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所来皆为朝中来使。
百岳使团奉百岳国君之命来贺;
青泽使团奉青泽国君之命来贺;
沧海使团代沧海国君来贺;
荒原使团代荒原四十九部相贺。
见过客,谢过礼,凝寒回至自己房内。
凝寒吩咐汤和,道:“我看着临渊也在沧海使团之中,你走一趟,请他过来。毕竟随使团而来,少不得有些规矩。若是请不出来,你直接回来便是。”
汤和称是,去了。
不多时候,临渊跟着汤和入至院内,上了楼。
临渊拜了大礼,凝寒请其起身,请其落座。
临渊道谢,起了身,立于一旁,道:“奴才还是站着的好。”
凝寒道:“你随使团而来,代表的是君上的颜面,虽说你也曾侍奉过我,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该坐下。”
临渊听罢,道过谢,半靠着椅子坐了。
凝寒道:“未曾想,今日你倒能过来。”
临渊道:“君上这般安排,我听着便是。”
凝寒道:“君上可还好么。”
临渊道:“都好。我身为内侍,不能过问朝中事,多少听说如今朝臣逐渐添了不少,各种国策也逐渐安排下去了。”
凝寒道:“我不懂治国之事,百姓若能安乐,君上这辛苦便是值得的。”
临渊只无声点了下头。
凝寒道:“襄王殿下如今过得可好。这几年事多,已至没工夫进宫瞧他,如今还怪想他的。”
临渊垂下头去,抹了把眼泪,滑下椅子跪地道:“回公子,襄王殿下,薨了。”
凝寒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临渊哭道:“襄王殿下,薨了!”
凝寒似是失了神一般,呢喃道:“不可能!他才多大点年纪,他还……他……”
凝寒挣扎想站起身来,却是如何都不能。
童宪早已轻搂住凝寒,一手轻轻拍着凝寒脸颊,道:“快些醒醒。”
好一会子,凝寒道:“二殿下,薨了?”
童宪道:“你好歹听人家把话讲完吧。”
凝寒身子稍稍松了下去,童宪扶着他好生坐了。
半响,凝寒道:“究竟出了何样事?是出了变故,还是其他什么事?什么时候的事?因何我丝毫不知?”
临渊道:“回公子,襄王殿下本就有弱症,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的。本来这病也算不得什么,每年多少也能犯个一两次,犯了病,或吃一副药,或是歇个几日,也便无碍了。那次犯了病,前前后后请医吃药有三个多月,愣是不见半点好,终是入了冬月之后,薨了。”
凝寒道:“哪一年冬月?”
临渊道:“庆元三十年。”
凝寒喃喃道:“三十年?三十年。我刚走,他就……”
临渊点头道:“是。”
凝寒道:“三个月?那时候我还在宫中,因何我丝毫不知。”
临渊道:“这病不外显,除了病人自己,其他人外头瞧不出来的。因这病每年都要犯的,殿下也没声张,只要大夫瞧着,还下了命令,不让旁人知道。所以,公子并不知情。”
凝寒道:“殿下薨了,这般大事,因何我也不知。”
临渊道:“殿下虽是封王,可仍是君下之臣,没有宣告天下的理。”
凝寒道:“只不知葬于何处,改日我可能去瞧瞧。”
临渊道:“殿下陵寝有官兵护卫,公子若有近前瞧上一瞧,恐是不能的。我也伺候了殿下这么些年,殿下去了,我自请为殿下守陵,也算守了几年。君上命我随团来此,我多少也猜着君上之意。若非公子提起,我实不忍提起这桩事。”
凝寒道:“回去之后,你可要回宫?”
临渊道:“这做奴才的,自然是听主子的,若无其他吩咐,我依旧替殿下守陵。我要照顾殿下,也替公子守着殿下。”
临渊去后,凝寒靠着童宪身上,那眼泪早已止不住。
凝寒泣道:“好端端的,怎突然就……”
童宪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紧紧将凝寒搂住。
入夜,凝寒强打精神,于西配殿设宴,招待来使。
十六日,各大势力来贺。
百花谷十二花时之女奉谷主蓉荇芷之命齐来相贺;
药王谷上官绯奉谷主上官仁之命率团来贺;
藏剑阁贾千碌率团来贺;
传经阁住持舍慧亲率团来贺;
金文寺住持化庸亲率团来贺;
洪荒一派荒原四子奉堂悭翎之命齐来相贺;
雪域碧源为首十二女子奉雪主雪霂霜之命来贺;
四方城使团奉城主之命来贺。
谢过礼,众客落座。
忽闻得景虚之音自远传来,“是在下来迟了。”
话音未落,景虚已身至殿上。
景虚道:“挑选贺礼,颇费了些时候。此有宝辇一架,还请冷门主莫要嫌弃。”
言罢,景虚手轻一挥,一架宝辇现于献上。
只见此辇,以沉香木为基,刻以群峰璨火散金丛草四色花纹,又填以赭黄赤红亮银翠绿四色玉石;
以沉香木雕刻座椅,又嵌以墨玉雕刻流水纹为饰;
以鱼鳞纹雕漆柱,撑一以银白玉雕刻团云成聚纹为饰,以一百零八颗滴水碧蓝珍珠为缀之天蓝色华盖;
以亮黄碧蓝白蓝透蓝四色玉石,刻以高山巨浪海潮浮冰四色花纹共嵌四轮。
景虚道:“此辇名唤天地一同自行辇,坐于其上,以灵力调动,万里之遥瞬息可至。冷门主若是瞧得上,便赠与冷门主为驾。”
凝寒起身施礼道谢,道:“谢庄主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众客散去,八堂之主依旧同往凝寒厅中略坐。
尚未做的安稳,门外便有人回道:“禀门主及各位堂主,门外有人,自称四方城来使,特请一见。”
凝寒忙道:“快请。”
使者入至厅上,众人忙起身施礼,凝寒又请其次主位落座。
来使回过礼,道:“冷门主不必客套,本使奉命传话予诸位。”
凝寒道:“尊使请讲。”
来使道:“明年三月十七日比武,四月初二日纳新,华章门所属园子已建造完成,冷门主及诸位务必同来。”
凝寒道:“明年?明年可是三十五年,时候怎生不对。”
来使道:“城主闭关数年,因闭关之由,上届比武及纳新皆被后延。现城主出关,为免人才凋零,特加添一届,往后依然如旧。”
凝寒道:“在下记下了。”
远浊,全兴,全清道:“城主闭关,八年有余,城主出关,我尚不知,未能入城拜见。”
来使道:“城主现正修整,诸位若要拜见,明年顺道一拜便是。”
三人施礼称是。
来使道:“在下去了。”
众人齐将来使送出大门。
众人散去之时,凝寒忙将曹毅唤住。
凝寒道:“你且将那日花间幽谷所赠三药取来,于我房中等我。”
曹毅称是,去了。
凝寒独自去拜景虚,初入院门,门内仆役回道:“回门主,庄主已然去了。”
凝寒道:“去了?何时去的。”
那仆役道:“回门主,庄主入得院内,略吃了口茶,便飘然去了,奴才想拦属实没法拦。”
凝寒道:“这不怪你,你去忙吧。”
那奴仆称是,施礼退下。
出了院门,凝寒吩咐汤和道:“你去请药王谷上官绯到我房中一坐。”
汤和称是,去了。
凝寒回至房内,与童宪各坐。
童宪道:“你这是去哪了,连我都不知会一声。”
凝寒道:“我本想向万剑山庄庄主道谢,可惜庄主已然去了。”
童宪道:“好容易来了,又偏偏这般走了。”
凝寒道:“兴许是嫌人多杂乱,也未可知。”
童宪道:“这几日臭烘烘的味道属实不少,等事完了,你也好生歇息歇息,别熏出病来。”
凝寒笑道:“我何时这般矫情了。”
童宪道:“倒不是这个。庄主何样修为,何样见识,这样乱哄哄的阵仗,他都受不了,何成是你。你修为比不过他,身子骨也比不过他,也该学着他点,别熏出病来才好。”
凝寒瞧着童宪道:“不对。你今个不对头。”
童宪道:“没有,你别瞎想。”
凝寒道:“平日也未曾见你这般样子,说话口气都变了。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童宪挠头道:“真没有。不过见你硬撑笑脸,属实难堪,故意试着逗你笑笑,倒惹出你的气来。”
凝寒憋着笑,把童宪手拉过来,道:“好了,知道你不会瞒我什么。”
说话间,汤和躲在门外,道:“回主子,上官绯在大门外等候。”
凝寒忙坐正了,道:“快请。”
凝寒,童宪,各自整理一番,待上官绯进了屋,各自见了礼,请其坐了。
上官绯道:“冷门主急唤我过来,可是有要事。”
凝寒道:“倒有一事,还请稍坐。”
略等些时候,曹毅进至屋内,见过礼,坐了。
曹毅将那盒子交于凝寒,凝寒复交于上官绯。
凝寒道:“你且瞧瞧,这丸药可是有异。”
凝寒又道:“务必小心!”
上官绯称是,打开盒子,取出一瓷瓶,倒一枚丹药于掌中,放于鼻下轻嗅。
上官绯道:“敢问门主,此药何处所得。”
凝寒道:“花间幽谷所赠。”
凝寒又道:“怎的,此药可是有异。”
上官绯道:“此丸所用,皆为毒物,更有数味剧毒奇毒在内。毒物相合,竟将毒素去了,属实称奇。可此丸是毒是药,尚且难以判断。”
凝寒道:“你可能判断炼此药这为何人。”
上官绯道:“依在下拙见,有此能者,无非有二。一者,非尘世之人,若为仙人,炼此药究竟何用。二者,炼此药者,恐依上古之方所炼,兴许此能讲得通。在下自诩懂些医术,如今也难下定论,还请冷门主舍一丸予我,我回谷之后,查看古籍,在与谷内长辈商议,再下定论。”
凝寒道:“有劳。”
上官绯取出两个帕子,于两瓶中各取一丸,分别包了。
上官绯道:“此次前来,另有两车黄金随行。黄金量重,行走颇慢,恐再需半月工夫才能到的。一等俗物,冷门主莫要嫌弃。”
凝寒起身道谢。
上官绯去后,凝寒吩咐汤和道:“你去请藏剑阁贾千碌于我房内一坐。”
汤和称是,去了。
不多时,贾千碌入至房内,见过礼,请贾千碌坐了。
凝寒道:“定从师姐门内为客,我想着你们平日见面不易,便多留师姐些时日,你们也趁这时候好生聚聚,若有甚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便是,我自会安排人好生置办。”
贾千碌道:“多谢冷门主。”
凝寒道:“藏剑阁如今一切可都还好。”
贾千碌道:“一切照旧。”
凝寒道:“定辰师兄现在如何。”
贾千碌叹道:“依旧是老样子,主不得事,好在有黄堂主帮着料理事务,也算有些个好样子。”
凝寒道:“定陌师兄呢。”
贾千碌道:“定陌那孩子,还是那般样子,整日间活着不像活着,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任谁劝都没用。”
凝寒也叹了一声,道:“不知嫂夫人身子可大安了。”
贾千碌摇摇头,道:“按理,我不该讲于旁人听得,只冷门主与阁主交好,又与阁内众人私交甚好,讲于冷门主一听,倒也使得。”
贾千碌轻叹一声,道:“去年,夫人好容易诞下一子。孩子倒也康健,可惜夫人早已过了生养的年纪,加上连年操劳,难免伤了身子,产后又是思虑过甚,难免疏于调养,如今仍硬拖着身子料理诸多事务,怕是见不着孩子执笔持剑了。”
凝寒道:“嫂夫人还是那般不听劝言?”
贾千碌道:“劝说再多,夫人也能以妻之本分将众语拦下。底下人也只能多替夫人分担一些,也好使她能多闲几刻,歇息歇息。”
凝寒道:“药王谷之人同在,不如托他开几个方子,也好调养调养。”
贾千碌道:“黄堂主本是医家,如何不知其中关键所在。不好生歇息,再多灵丹妙药也是白费功夫,吊得住一时,医不了一世。”
凝寒闻此,也只能一声叹息。
入夜,天曌殿东配殿设宴,款待来客,凝寒及八堂之主一并入席。
又约十日,送别诸客,众人这才好生歇着。
缓过精神,凝寒才有些精神为沐振荣之亡故悲伤几日。
四月过半,申凡复登岛来,直入凝寒屋内,一把拉过凝寒按于椅上,一手按其脉上。
凝寒欲开口,却被申凡出手止住。
诊完脉,申凡道:“你体内阴火因何还未化尽。”
凝寒道:“师兄,我……”
申凡打断道:“阴火虽伤不得你,你也该早早化了才是,你这般单靠灵力压着,若有朝一日,压制不住又当如何,伤你身边人么?若非我听得几分消息,赶过来瞧看一番,你还要硬撑到什么时候。胡闹也该有个度。”
凝寒欲张口,又被申凡打断,道:“趁现有些空闲时候,我盯着你,再加我与薛俊义助着你,借此地之灵气,将阴火尽数化了。此番阴火之盛,足以将你送入渡劫境。”
凝寒只得答应。
申凡又道:“童宪,你去请薛俊义过来。还有你也回你堂内住去,还有安排下去,主岛之上,一个人也不留,分到各个岛上。不许多嘴,按命令行事。”
童宪只得称是,慌忙去了。
时入七月,劫云压顶,凝寒移步后院,以渡雷劫。
孟界生飘然而落,一并相助。
天雷尽落,劫云尽散。
孟界生飘然归去。
凝寒缓过精神,可那面上惊惧之相却未有消散。
凝寒略缓过力气,一把拉住申凡,道:“幻象。”
薛俊义轻扶着凝寒,道:“何样幻想,把你吓成这样。”
凝寒道:“我看到……金光,紫雾,血河,毛羽,尸山,枯海,白骨,黑冰。”
一字一顿,一句一颤。
凝寒颤道:“这是何意。”
申凡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