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一旦开了口,就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某一日被拆穿。
局势一直在变,出乎意料。京华距北境数千里,连绵不绝的群山。同一片天,却不在眼前。
探来的绝密,失了时机,不过废纸一张。距离,便是最大的障碍。北境之广深,绝非人之所想。月霁一人之力微薄,难以支撑。
“京华之行,本为取命。”无法在北境下手,月下是最好的诱饵。无心无情之人,在赌旁人有情有义,说来何其讽刺。
深藏的私隐,被不漏一处的说出,且无计可施,无力可为,无法改变,迟早不再是秘密。被揭穿的担忧、恐惧,日日受毒药的苦痛折磨。
月桢亲眼见过,亲耳听过,他清楚的知晓月下藏下的悲苦。正是清醒的知晓一切,才如此担忧被揭穿的一日,找不到藉口推脱。
月桢崩断那名为理智的弦,其月是用毒的高手,却无武功,她只能以智力取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其月不避不躲,月桢出手稳狠,取人性命而来。她不会死,至多不过身躯受损。激怒月桢,于她而言落不到任何好,她只是想看看他身后的人。
一柄长枪破空而出,烈烈如火,月桢的拳掌被克制,后退数步。至始至终一局棋,使执棋人料不见走势,方有破局之生机。
京华乃天家之地,远水解不了近渴。既已入局,自是要搅乱棋局。
来人墨衣劲装,一张陌生的脸,训起月桢来倒是丝毫不客气。“主子何曾有过此令?待北境久了,果真忘却尊卑贵贱。不过区区数语,竟使你失智失态。”太过在意,反而受其掣肘。
其月抓住了此点,一步步抽丝剥茧,一寸寸攻心,击其软肋,使其惧怒,怒而失分寸。其月以言攻取,她手上没有实证,月桢此般反应,坐实了她的猜想。
“在下凌瑔,受主令,特来迎客入宫。”直身单膝跪,恭敬有加,却带着不可违抗之意。
月桢欲上前,被凌瑔长枪横抵,生生将话咽下。
“月桢,潜藏北境多年,到头来你也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挑拨离间,这种拙劣的把戏,聪明人一眼看穿。
其月下了药,月桢于无知无觉间中了毒。藏匿十数载之久的人,岂是三言两语动摇得了的。自制克己,早已融入骨血,一举一动,皆在隐藏。
她说该说的,要将戏做足了。过多的话语,为的是好下毒。一切的开始,都是利用。一棋子看着另一棋子,相处的日日夜夜,一同度过的时光,都不是假的。
失去的人,执着于拥有。月桢的执意,如何不是纠缠于过往。与己不同,致命的吸引。
帝宫,必然是要去的。被人请去,与主动要求去,有着天差地别。月桢背后的主子,将他视作棋局上的棋子。有用就留着,无用扔了便是。
想来也是讽刺,真实待他的人,被抛舍。别有居心之人,永远得不到真心。
好的棋子,不该有自我。
一人不该走两条路,弄不好到最后无路可走。
都知道是离间之语,偏偏射中下怀。真心早在日复一日的试探中,被消磨殆尽。世间多得是自作聪明的人。
月桢在想甚么,要做甚么,无足轻重。被知晓的过去,成为人口中的谈资,肆意羞辱。通往权势之路,不止有累累白骨。
宫墙相见。
其月的眸子里,月下在湖心亭烹茶。
月下平静得好似不知有人来了,一刻不停下手中的动作。京华的茶与北境不同,北境匮乏到只剩一处,只此一种。
红泥小火炉,茶香四溢。
“我的兄长,终是败了。”月下不惊于其月出现在宫中。往日的围拦堵截,不过是月桢的私念。他的所虑所想,在此处无关紧要,无人在乎。
一入京华,哪里还轮得到他做主。“我的兄长,原来是贵人的犬马。”今时的月下与往日天壤之别。褪了迷惘神态,消去病弱之姿,尽显刚毅果决。相较于月桢此种久经沙场之将,少了肃杀,多添坚毅。
暗处偷听的人不少,做戏好难。戴上一副面具,变成一个不像自己的人。
月桢亲手下的毒,亲眼见到自己做的恶,他要报复的人是月闻,他知晓背后的零星真相,一切听命而行。
月下的容貌算不得极致的美,北境风霜刺骨,依附于人而活的菟丝花。看似柔弱无助,攀附他人成活。日复一日,掉以轻心,卸下防备之后,反被菟丝花绞杀。
“在京华,胜败乃常事。命留着,方为真。你活着,他还不会死。”月下才是月氏二子的保命符。京华一行,从始至终,奔着月下而来。
“你当日的口中言,是否还作数?”月下同其月没有过往,论不上交情。她与其月的这次见面,都是旁人有意促成,暗处的人还等着回去交差。
她在皇帝面前卸了伪装,在聪明人面前,谎言易被识破。身上的毒已解,她亦无须仰仗旁人。
“你想知道甚么?我会告诉你。”其月记得,看透处境,方能更好的谋出路。“你问的所有,旁人都会听见。”
月下微微埋首,嘴角一抹难以言明的噙笑,复杂且幽深。至京华不过短短时日,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天翻地覆。
父亲丧身,其月出现,兄长惊变,祸事接踵而来。父亲身上的伤口,寻不出分毫错处。凶器不知所踪,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