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痛与决心1
青山带着众人在山林中拼命奔逃，脚下尖锐的碎石划破了草鞋，露出的脚踝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渗出血珠，却没人敢停下脚步。直到钻进一片浓密的橡树林——这里的橡树足有两人合抱粗，枝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确认身后再也听不到兽人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咆哮，这才踉跄着停下，纷纷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破碎的金箔，却照不进众人心中的阴霾。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悲痛：粗布衣衫被鲜血和泥土染得辨不出原色，有的地方还沾着兽人的黑血，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伤口在奔跑中被扯裂，渗出血迹，顺着胳膊、小腿往下淌，在地上滴出一串鲜红的印记，火辣辣的痛感直钻心底。
刚刚的激战还历历在目——村口的防御墙被兽人巨斧砸塌时的“轰隆”巨响，同伴老张被兽人一斧劈中肩膀时的凄厉惨叫，还有家园被大火吞噬时的滚滚浓烟，如同刀子般在每个人的心上反复切割。石头靠在树干上，双手死死捂着脸，肩膀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来，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李铁柱则一拳砸在树干上，“砰”的一声，树皮碎屑纷飞，他的指关节被砸得通红，甚至渗出血丝，眼中却满是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不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旁边的老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口中不停喃喃着：“家没了……啥都没了……”其他几个幸存的村民也都垂着头，沉默不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青山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沮丧的村民，心中如刀绞一般。他缓缓走到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前，青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青苔，湿滑而冰凉。他猛地一拳砸在上面！“砰”的一声闷响，青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青苔被震落，露出下面灰白的石面，他的指关节瞬间渗出鲜血，染红了青石，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青石，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都怪我……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大家，没能守住村子……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兽人的踪迹，要是我们能多挖几个陷阱，要是我当时能更快一点……就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乡亲牺牲，村子也不会……不会变成一片焦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作为村里最年轻的猎人首领，自义父去世后，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依岩山村的每一个人，可现在，家园没了，亲人没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最基本的守护都做不到。
“青山，这不怪你。”苍伯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枣木拐杖，蹒跚地走到青山身边，干枯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的手很苍老，皮肤皱得像树皮，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雨的沉稳力量，“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带着大家从后山小路突围，我们恐怕都要葬身在兽人的斧下。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兽人太凶残，是我们太小看了它们的野心——谁能想到，二十年没见的兽人，会突然带着这么多人马来袭呢？”
“是啊青山大哥！”石头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走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要不是你带着我们设陷阱、引兽人去死亡沼泽，我们早就被兽人追上了！别自责了，咱们现在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山里饿死啊！”
李铁柱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青山的后背，沉声道：“石头说得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村子没了，乡亲们死了，我们更要好好活着，为他们报仇！青山，你得振作起来——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要是垮了，我们就真的没希望了！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村民也纷纷抬起头，看着青山，眼中虽然还有悲痛，却多了几分依赖和期待。在他们心中，青山依旧是那个沉着冷静、有勇有谋的猎人首领——是他教会大家设置陷阱，是他在打猎时保护大家安全，是他在危急时刻带领大家突围，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青山看着众人信任的目光，心中的自责渐渐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把脸，将眼泪和血污一并擦去，露出一张虽然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他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眼神坚定如铁：“你们说得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兽人毁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们的亲人，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讨回来！但现在，我们首先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保住性命，才能谈报仇的事——活着，才有希望！”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的沮丧渐渐褪去，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星火。
在青山的带领下，众人开始在山林中寻找合适的安身之处。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路边的岩石锋利如刀，稍不注意就会被划伤；穿过茂密的树林时，需要用砍刀劈开缠绕的藤蔓；越过潺潺的溪流时，冰冷的溪水没过脚踝，冻得人脚趾发麻。终于，在夕阳完全落下，夜幕即将降临之际，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谷。
这山谷四周被高耸的悬崖环绕，悬崖上长满了青藤和灌木，如同天然的屏障；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能通往谷中，小路两旁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处山谷。山谷中间有一处天然的山洞，洞口宽敞，足有两丈宽，洞内干燥，地面铺着一层柔软的干草，勉强可以供十几个人暂时栖身。洞外不远处，还有一汪清澈的山泉，泉水从崖壁上滴落，“叮咚”作响，旁边长满了马齿苋、蒲公英等野菜，还有几棵野果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野果，算是一处难得的安身之所。
“就这里了！”青山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几分，对众人说道，“这里隐蔽，有水有野菜野果，暂时是安全的。大家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周围的环境。”
众人纷纷走进山洞，将随身携带的破旧包裹放在地上，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来。青山则带着李铁柱，在山谷周围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兽人的踪迹，也没有大型野兽的痕迹，这才彻底放心。
回到山洞，青山开始清点人数和物资——原本跟着他突围的十五个村民，现在只剩下八个人：他、石头、李铁柱、苍伯、老栓，还有三个受伤的村民，分别是腿被兽人砍伤的王二、胳膊被石箭射中的刘三，以及被战狼抓伤后背的赵四，三人都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物资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三袋残留的粟米，加起来不到十斤；两把猎弓，一把是他义父留下的紫杉木弓，另一把是李铁柱的榆木弓；十五支箭矢，其中有五支还是断了尾羽的；还有一些简单的疗伤草药，是苍伯随身携带的，有止血的三七、消炎的蒲公英，还有止痛的独活。这点食物，仅够八个人维持三天。
看着疲惫又饥饿的村民，尤其是那几个受伤的老人，青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他们面临的不仅是失去家园的痛苦，还有巨大的生存压力——食物短缺、伤口感染、随时可能出现的兽人，每一项都可能致命。
“青山，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老栓叹了口气，坐在干草上，揉着酸痛的腿，担忧地问道，“食物就这么点，吃完了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而且这荒郊野外的，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晚上还冷，受伤的兄弟可经不起折腾啊！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焦虑。他们一辈子都在依岩山村种地、打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离开过家园，如今被困在深山里，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
青山沉思片刻，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山林——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人不寒而栗。他缓缓说道：“大家别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分成两组——苍伯、老栓，你们带着受伤的王二、刘三、赵四留在谷中，整理山洞，把干草铺厚一点，让受伤的兄弟能舒服些；再去采摘附近的野果、野菜，多储备一些，暂时先填饱肚子。我和石头、铁柱三个年轻力壮的，去山林里打猎，争取多打些野兔、山鸡，要是运气好，能打到一头鹿，就能解决好几天的食物问题。”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变得格外坚定，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兽人这次大举入侵，绝不是偶然——它们来了上百号人，还有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它们既然能找到依岩山村，就一定还会进攻其他的村庄，比如西边的溪头村、北边的桦树村。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联系泰洛王国的军队，让他们知道兽人的动向，派军队来剿灭这些兽人，不能让它们继续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
“联系军队？”老栓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担忧，“可我们连泰洛王国的军队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啊？而且这一路上肯定有兽人的巡逻队，就我们这几个人，去了不是送死吗？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青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不联系军队，任由兽人发展壮大，不仅我们回不去家园，整个落英山谷的村庄都会被兽人毁灭，更多的乡亲会死于非命！我们躲在这深山里，迟早也会被兽人找到，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
他的脸庞被洞口微弱的月光映得格外清晰，额角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让原本焦虑的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几分。
苍伯老人坐在一旁，手中拨弄着一堆干燥的柴火，火星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微微点头，缓缓开口道：“青山说得对，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离落英山谷最近的军事据点，是北面的磐石城堡，那里驻扎着泰洛王国的边防军，有上千兵力，装备精良，还有骑兵和弩箭营，只有他们，才能对抗兽人的进攻。”
“磐石城堡？”石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我听我爹说过！那座城堡可雄伟了，城墙比咱们村的围墙高十倍，全是用大青石砌的，坚不可摧！士兵们都穿着亮闪闪的铁甲，拿着长枪和强弩，可厉害了！当年我爹去那里送过兽皮，说城门楼子都有两丈高，站在上面能看到十几里地外！”
“没错。”苍伯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我年轻时也去过磐石城堡，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城堡的城主还是个年轻将军，如今想必已经换成他的儿子了。磐石城堡距离这里大约有三天的路程，沿着北面的山路走，穿过黑松林，再渡过青川河，就能看到城堡了。只要能到达那里，把兽人大举入侵的消息告诉城堡的城主，他们一定会派兵支援的——兽人是人类的死敌，他们绝不会坐视兽人在边境作乱。”
山洞里一片寂静，众人的表情凝重，都在默默思索着利弊。他们深知，前往磐石城堡的路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兽人很可能在沿途设置了巡逻队，黑松林里有凶猛的黑熊和狼群，青川河水流湍急，而且他们身上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药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绝境。
但留在这深山老林里，坐以待毙，同样没有未来。
“我去！”李铁柱第一个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开山斧，斧柄被他握得发白，“我跟青山一起去！我力气大，能扛东西，遇到野兽也能拼一拼，能保护他们俩！”
“我也去！”石头也连忙站起来，虽然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依旧眼神坚定，挺直了小小的身板，“我熟悉山林的路，哪里有陷阱，哪里有野兽，我都知道！而且我跑得快，遇到危险能先报信！”
旁边的王二也想站起来，却因为腿伤疼得龇牙咧嘴，只能作罢，急声道：“青山，我也想去，可我这腿……”
青山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温声道：“王二哥，你安心养伤，保护好自己和其他兄弟，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其他几个村民也纷纷表示愿意同行，却都被青山劝住了。
青山看着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样的绝境中，大家没有互相抛弃，反而愿意为了彼此挺身而出，这份情谊让他格外感动。他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谢谢大家的信任。但这次去磐石城堡，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人多反而容易暴露目标，而且会拖慢行程。我决定，就我、石头、铁柱三个人去。我们三个身手比较灵活，熟悉山林地形，目标小，更容易避开兽人，能更快地到达磐石城堡。”
“那怎么行！就你们三个人，太危险了！”老栓连忙说道，脸上满是担忧，“万一遇到兽人巡逻队，你们三个人根本打不过啊！”
“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青山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自信，“我从小在山林里长大，跟着义父学了十几年打猎，什么样的危险没遇到过？黑熊、野猪、狼群，我都对付过。而且我们只是去报信，不是去跟兽人硬拼，只要小心谨慎，避开它们的巡逻队，一定能成功的。”
苍伯也点了点头，赞同道：“青山说得有道理，人少目标小，行动更灵活，更容易成功。你们三个路上一定要小心，遇到兽人千万不要硬拼，能躲就躲，保命要紧。等你们把军队带来，我们再一起报仇。”
经过一番商议，众人最终同意了青山的决定。
当晚，众人在山洞中简单地休整。苍伯用带来的草药，为受伤的村民处理伤口：他将三七嚼碎，敷在王二的腿伤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又将蒲公英煮成水，让刘三清洗胳膊上的箭伤，消炎止痛；赵四的后背伤比较重，苍伯便将独活磨成粉，混合着猪油，涂在伤口上，能减轻疼痛。石头和铁柱则拿着火把，去洞外采摘野果，摘了满满一篮子红彤彤的野山楂和黑紫色的野葡萄，勉强让大家填饱了肚子。
青山则坐在洞口，望着远处依岩山村的方向，那里早已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无尽的寂静，可他仿佛还能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听到乡亲们的惨叫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铁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心中暗暗发誓：“乡亲们，等着我！我一定会带着军队回来，为你们报仇，把兽人赶出我们的土地，重建我们的家园！”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山谷，驱散了夜晚的寒冷，给山谷带来了一丝温暖。青山、石头和铁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他们带上了仅有的两袋粟米，用粗布袋子装着，背在背上；一把猎弓（青山的紫杉木弓，射程远，力道足），十五支箭矢，小心地插在箭囊里；一把开山斧（李铁柱的，劈砍树木、对付野兽都能用），一把短刀（石头的，轻便灵活，适合近战）；还有一些疗伤的草药，用油纸包好，放在贴身的布袋里。
青山仔细检查着自己的猎弓，手指抚过光滑的弓身，试了试弓弦的松紧，确认没有问题；又拿起一支箭矢，检查了箭镞的锋利度，在晨光下，箭镞闪烁着寒光，锋利无比。石头则紧紧握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短刀，反复擦拭着刀身，刀身映出他稚嫩却坚定的脸庞；李铁柱背上了装满草药的布袋，又将开山斧别在腰间，用布条固定好，确保行动方便，不会影响奔跑。
山洞中的村民们纷纷前来送行，眼中满是担忧和期待。苍伯走到青山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用兽皮制成的地图——兽皮是鹿皮，经过鞣制，柔软而坚韧，上面用炭笔简单地画着前往磐石城堡的路线，标记出了黑松林、青川河等关键地点，还有一些需要避开的危险区域，比如“野猪岭”“黑熊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