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队长，您的意思是……您已经决定让范泉担任第一中队的副中队长？”沈锋露出带有几分疑问的表情。
几名小队长一同从行军床边缘站起来，并先后转向叶恒远。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叶恒远的面庞，脸上不再有任何怀疑或者尴尬的表情。
“也不是，”叶恒远抬起手掌，向下属们轻轻摆手，“关于这个问题，我还会向费团长再确认一下，看一看有没有其他更适合担任副中队长的人选。还有，明天早上，我和开疆会分别亲自确认范泉的实际能力到底怎么样。如果他的能力足以让我和开疆都满意，整个第四灵师团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能够分配到第一中队来，我就会真的任命他为第一中队的副中队长。”
“没问题，队长！”沈锋当即抬起手掌，向叶恒远行礼，“我们一定服从命令，也一定尊重您的决定！”
“嗯。”
叶恒远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向沈锋点头。
几名小队长同样一同举起手掌，向叶恒远行礼。从他们的身躯表面释放出的灵力波动和生命气息都已经变得自然而平和，不再显得紧张。
“嗯？”
叶恒远突然注意到什么，眉头略微一皱，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桌子的边缘位置。他当即看到，有一个浅褐色的长条状物体掉在地面上，并被桌脚压住一个边角位置。由于它的位置刚好被原先覆盖大部分桌面的图纸和卷轴遮挡住，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个被阴影遮挡住的物体。
几名小队长当即注意到叶恒远的动作，随即先后绕到桌子的边缘。两名小队长同时伸出手，把桌子往一旁挪动一下，让被压在桌脚下面的长条状物体显露出来。所有人当即一同看清，那个长条状物体是一个信封。浅褐色的信封是用质地比较粗糙却也比较坚实的纸制成的，并被封得严严实实，一看便知道尚未被拆开。
“怎么有一封信掉在地上？”
叶恒远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上前一步，走到桌边，低下头，把目光投向掉落在地面上、背面朝上的信封。即使信封表面的颜色和营房地板的颜色相差不大，他也能够看出，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装的东西不少，看上去几乎快要把信封的封口处撑破。
“啊……哦！队长，这封信是我的！是我的！我刚才没注意！”
沈锋当即露出一副有些尴尬的表情，一边连续摇头，一边连续摆手，大踏步地走到桌子和行军床之间的空间之内。他张开手掌，向地面上释放出一股灵力波动，把信封从桌脚下方挪出来，再用灵力波动把信封吸起来，最后把信封抓到自己的手中。他把信封翻过来，不紧不慢地向信封表面吹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把粘在信封表面的几点灰尘全部吹掉，随即用手指轻轻地抚摸信封的表面。
“这是从你家里寄来的信吗？”
叶恒远当即注意到沈锋的神态，随即再次低下头，把目光投向仍然被封住的信封。他能够看出，信封上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任何灵力封印或者作为装饰的物品，只有“西北军团第四灵师团沈锋收”这一行字。很明显，这种看上去很普通乃至有些粗糙的信封都是普通平民用的，还是相对比较穷乃至贫困的人用的。他自己从小到大也经常能够见到这种粗糙却比较耐用的信封。
“是……是的，队长。”
沈锋老老实实地点头，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信封的边缘位置，像是害怕它突然从自己手里消失一样。
“这封信……也是从我老家那儿寄来的。和另外两封一样。这一封信……我还没顾得上看，就只是把它放在桌边，没立刻收起来。刚才……我只顾得上和他们讨论问题，没注意到……它掉到地上去了……”
“你现在不打算看吗？”叶恒远轻笑一下，“我们不是已经讨论完刚才一直在讨论的问题了吗？”
“呃……”
沈锋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把眼角的余光投向自己周围的几个下属。
“没事，如果你不想让我们看，我们大家都不会看的。”
叶恒远当即笑着往后退，并向几名小队长摆手。几个小队长心领神会，当即分别往后退，后退到行军床和房门之间的空间。
沈锋长长地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重新坐回到行军床的边缘位置，轻巧地拆开信封，将信封当中的信纸取出来，随即开始阅读信封表面的文字内容。装在信封里的信纸也是比较粗糙的纸，如果只用肉眼从背面看，完全看不到正面写着什么。只不过，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神态不停地发生变化，时而露出紧张的表情，时而露出担忧的表情，时而露出带有几分欣慰的笑容。
叶恒远转过头，扫视站在一起的小队长们。他注意到，每一个小队长身上的军装当中都至少有一个口袋是鼓鼓囊囊的。装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的，自然都是他们收到的信。他们都没有用自己体内的灵力把自己收到的信压缩起来，而是把它们装在口袋里。
不一会儿，沈锋便将整封信的内容全部读完。他用一只手抓起几张叠在一起的信纸，想要先把信纸倒扣到桌边。
“沈锋，你真的不想让我们知道信里的内容吗？”叶恒远忍不住露出开玩笑的表情。
几名小队长同样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沈锋握在手中的几张信纸。看到叶恒远露出开玩笑的表情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一同放松下来，有的人还忍不住露出坏笑。在平日里的大部分时间之内，他们都几乎没有对自己上司露出这样的神态的机会。
“嗯……队长……”
沈锋不得不露出带有几分尴尬的笑容，缓慢地摇头，随即转动手腕，把叠放在一起的信纸正面朝上地摆放到桌子上。
“其实……这封信上的内容，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都是经过后勤部检查过的，肯定没有不能提到的内容。”
叶恒远稳稳地点头，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先把目光投向最上方的那一张信纸，再把目光投向沈锋。他能够看到，信纸表面的字迹有些杂乱，有的字符显得较为模糊，还有的字符或多或少地连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在慌乱之间草草地写成的。
“这封信是我老家村里的村长亲笔写给我的，”沈锋坐正身体，面向叶恒远，露出认真的表情，“信里说的主要是整个村里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的情况，以及村里的那几个有可能成为灵师的孩子的状况。自从我正式参军以来，我寄回老家的大部分军饷只有一部分寄回给我的家人，其他的都拿来资助整个村庄，尤其是资助那几个有可能成为灵师的孩子。”
叶恒远同样露出认真的表情，轻轻地点头。他早已知道，平民出身的沈锋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和他小时候的生长环境有些类似。而且，之前的第五中队第一小队当中超过一半的人都和沈锋一样，分别来自中部地区当中的诸多不同的村庄和小城镇。他们几乎全都是各自所属的村庄当中仅有的能够成为战斗灵师的人，有的还是自己的家庭之中唯一能够成为战斗灵师乃至成为军官、士官的人。
“在我的老家，能够拥有武灵的人很少，能够成为战斗灵师的人更少，”沈锋的语速不紧不慢，脸上逐渐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我是最近四十年里全村唯一得到参军机会的战斗灵师，更是全村历史上第一个在战斗灵师部队当上军官的人。我的家人在信里和我说，全村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为我感到骄傲，得到我资助的几个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尤其感激我。他们还说，就连当年为我检测武灵的人都忍不住感慨：他自己在为我做检测之前完全没想到，在我的老家那样的地方竟然会有人先天拥有火属性的开山大斧武灵。”
叶恒远露出满意的笑容，把椅子往前一拉，拉近自己和沈锋之间的距离，随即抬起手臂，张开手掌，用手掌拍沈锋的肩膀。两股温热的暖流同时从他的掌心和沈锋的身躯表面释放出来。
“不过……队长，我的家人对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望，”沈锋先露出略微带有几分羞涩的笑容，随后又略微低下头，“他们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尽快地结束，还有就是……希望我能够尽快平平安安地回家。当我刚获得参军资格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人，都没有想到，我会被选拔进入西北军团的主力战斗灵师部队。”
叶恒远从口中呼出一口气，把上半身略微前倾，再次把自己的手臂往前伸，随即用手掌抚摸沈锋的后背。
“这是很正常的。大多数正常人肯定都不希望打仗，都期盼和平，都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
“是啊，队长，”沈锋重重地点头，露出诚恳的表情，“从我第一天正式参军起，我就已经想好：如果这一场战争真的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彻底结束，部队里又不再需要我的话，我就打算退伍回老家去，尽可能地让我的家乡变得更好。但是，如果这场战争一直不能结束，部队里又始终一直需要我，我就会一直为整支军队、整个国家效力，哪怕需要付出我的一切。”
叶恒远再次点头，脸上的笑容之中显露出明显的赞赏的神情。此时此刻，他完全能够看出，沈锋对他说的话，必然是毫无半分虚假的真心话。而且，沈锋刚刚说出口的后半段话几乎和他自己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
“大队长，我的情况也和沈队长差不多。”
已经站到房门边缘的第四小队小队长突然从战友们中间的缝隙之内穿过，重新走回到沈锋身边，转向叶恒远，站直身体。中等身材的他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内似乎显得更加高大一些。
“我的老家在西凉行省西北边的山区里。那地方，穷得叮当响，有时候连粮食都不够吃，甚至连水都有可能不够喝。我的家人也是在我正式参军并把一部分军饷寄回家里之后才过上还算比较好的日子的。”
“我也差不多，大队长，”同样拥有火属性灵力的第二小队小队长也重新上前两步，站到桌边，面向叶恒远，“我的老家在天螺行省南部的小镇里。自古以来，绝大部分从我们整个小镇上走出去的战斗灵师都是土属性、冰属性或者黑暗属性的。我是第一个出生在我们镇上的火属性战斗灵师。由于我拥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火属性灵力，我才成功地通过镇政府派出的募兵人员的筛选，最后才成功地进入主力战斗灵师部队并来到咱们第四灵师团。由于这场战争，我们镇上的大多数年轻人和中年人都已经参军，或者到防线的后方去做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一部分正在上学、长身体的孩子也已经被带到更靠近首府或者最近的主城的地方。只有一些上年纪的老人还留在小镇和周边的村庄里。”
“是的，大队长，”仍然站在原地、此前几乎完全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变化的第一小队小队长同样忍不住开口，“我的家庭条件虽然可以说是比他们两个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太多。我本来是西凉行省西南部的一个小宗派当中的弟子。这场战争开始之后不久，我原本所在的宗派便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失去维持生计和维持门派运营的手段，从而不得不关闭。后来，我的家乡又被坚岩国派遣的邪恶灵师部队的偷袭摧毁，我的好几个亲属和朋友都死在坚岩国的那群畜生手上。我只有参军，尽可能地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乡献出一份力量，争取早日把敌国的那些畜生统统消灭。”
叶恒远再次重重地点头，走到几名小队长面前，抬起手掌，依次重重地拍每一个小队长的肩膀，并分别向他们的体内注入一股柔和的暖流。
“我明白。我都懂。”
沈锋同样从行军床上站起来，把身边的空信封摆放到桌面，随即站到叶恒远身边。
“不过，至少，你们目前都还好好地活着，都还能够奋力抗击敌人。而且，你们都还有家，都还有真正的家人。”叶恒远略微放慢语速，并忍不住露出带有几分哀伤的表情。
几名小队长先后忍不住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包括相对最平静的第一小队小队长在内。这一次，他们全都真的完全没有预料到叶恒远说出口的话。
“我已经没有真正的家，”叶恒远重重地停顿一下，“我也仍然不知道，我真正的家人是否还活着、到底在什么地方。目前，能够算得上是我的家人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我师父，另一个是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的妹妹。”
几名小队长都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站在原地，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恒远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掌，向几名小队长摆手。
“关于副中队长的人选问题，明天早上，我会和开疆最后确认一遍。只要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就这样决定。”
“是，队长！”
沈锋当即高声应答，并率先举起手掌，再次向叶恒远行礼。
“是，大队长！”
几名小队长一同高声应答并举手行礼，随即分别往左、右两侧后退，为叶恒远让出一条路。
叶恒远稳稳地点头，走出营房，关上营房的门，随即向自己的营房走去。围绕在他身躯周围的灵力波动自然而然地影响从他的身边吹过的风，在他身躯周围发出微弱却尖锐的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