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尘到来之前,姜沐归先她一步到达蝴蝶谷。
他拼命跑着,唯恐晚一步,摔倒了也丝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跑,来往宾客熙熙攘攘,没人过分关注他。
白清风已经近乎晕厥,眼看生命垂危,那新娘不安的坐着,心里异常的慌张。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一股猛力撞开,两个守卫已经倒地。姜沐归看着眼前的一切,睁大了眼睛。
“白清风!”姜沐归大喊了一声,踉跄着向他走去。
白清风听到他的声音,使出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手腕处的疼痛又让他皱起眉来。
姜沐归没有理会另一边新娘的挣扎,他颤颤巍巍的来到床边,跪下,眼泪无声的流着,然后掏出一块干净的布给白清风止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白清风侧躺着,依旧无动于衷,直直的盯着他的脸,任由他忙乱。
姜沐归绑住他的伤口,血不再流出,只是微微渗透晕染着布条。做完这些,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没有注意到自己全身都沾满了血污。
“对不起……”两人沉默了许久,姜沐归终于开口。
白清风笑着,“我就知道你会来,姜毐”,他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过,是最后一个了”。
“我不能再跟你去阴司街看你母亲,说不定你会在那儿见到我的灵魂”,他顿了一下,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不对,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会下地狱吧,或许摆渡人不想渡我,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他笑出了声,继续说:“姜毐,我厌恶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其他人不同,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尽管白清风努力笑着,眼泪却诚实的流了下来:“所有人把我当成异类、怪胎,我的存在玷污了家族……”
“是不是,连你也这样看我?”他平静下来,最后问姜沐归。
姜沐归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说,接着起身拿起白清风用过的那把匕首,朝自己的大腿狠狠扎了一刀,鲜血立刻喷涌而出,他强忍着疼痛,重新坐回床边。
白清风面对他这一举动,没有惊讶,只是麻木的看着他,反而一旁的新娘闻见血腥味越来越浓,挣扎的愈发厉害。
姜沐归慢慢挽起袖子,露出半个胳膊,他手拿滴着血的匕首,又往胳膊上划了一刀,说:“这一刀,是为姜峰……”
他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又划了第二刀:“这一刀,是为我自己……”
一共划了七刀,姜沐归才停手,他已经精疲力尽,将匕首一扔,虚脱的靠在床边。
“来世……我只求,你我不要再遇到,你要生在一个平凡家庭,过平凡的一生……”
他费力的伸出手,把白清风手腕处的包扎解开,血液又开始慢慢渗透出来。
两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胳膊,握住彼此的手,白清风明白了他的意图,笑着闭上眼,姜沐归也合上眼,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暂停了,两个没有求生欲念的人一同等待死亡的降临……
贺尘赶到时,一群白家的仆从围着白清风的屋子,主人不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出了这么大的事,白楚宁不可能不知道,谁知过了许久还是迟迟不来。
贺尘走近,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却一步也挪不动,满目刺眼的红色让她觉得头晕目眩,恶心的想吐,她手扶住门框别过脸,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她一回头,见是秦三来了,顿时感到心安。
“秦大哥。”她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交给我吧。”秦三说完,快步走进屋,绕开地上大片血迹,皱着眉头蹲下,给两人包扎止血。待在门口的贺尘实在忍受不了,躲到一旁草垛前干呕起来。
贺尘缓了好一会儿,再转过头时,秦三已经把两人抬到了院子里。
姜沐归还能睁着眼,而白清风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
贺尘不经意间往屋里瞥了一眼,发现好像还有人在,于是拖着步子、半睁着眼,艰难的挪动到那人跟前。
原来是新娘,贺尘搀起她的胳膊,那女子吓得身体一抖,贺尘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肩头,说:“姑娘别怕,我带你出去。”
女子听了这话安静下来,贺尘解开绳子,新娘起身用一只手拉住她,另一只手想把盖头取下来,贺尘一把按住她的手:“出去再取吧。”
新娘将信将疑,尽管不解还是照做了,跟随贺尘的脚步和指令走。
两人出去时,白楚宁正与秦三对峙,姜沐归已经清醒,半跪在地上,守在白清风身边。
新娘扯下盖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拉着贺尘的手迟迟不肯放下。
贺尘柔声安抚她:“宓姑娘,没事,别怕。”
接着她环视一周,除了一群看客指指点点,闲言碎语,竟无宾客跟来,看来他们并不知情。
贺尘虽没见过白楚宁,但看衣着装饰大概能辨出是哪个人是白家族长,没想到他竟忙着稳住宾客,而不是先来救他的儿子。贺尘心里气愤,如果能无所顾忌,她一定狠狠打他一顿,这畜牲,根本不配做父亲。
“姜沐归,你还有脸来?”白楚宁吹胡子瞪眼,没有一点好脸色。
“你和你那个爹真是一模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阴沟里爬出来的人,也配来沾染我白家的人。”
姜沐归听见这话,脸冷下来,攥紧拳头,说道:“嘴巴放干净点,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白楚宁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动此念,连爹娘都不顾了,一味去寻死。”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出蝴蝶谷,留下你的尸体,就当我送给姜家的礼物。”他向着家仆使了个眼色,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丁拿着棍棒围上来,秦三一人瞬时显得势单力薄。
贺尘有些慌张,这如何敌的过,于是甩开新娘的手就打算冲上去,却被那女子拽住。
贺尘愣了一下,不知她是何用意,只见她抽出贺尘腰间的匕首,脱了刀鞘,一把抵上自己的脖子,贺尘吓了一跳,紧接着她又把贺尘的手拿上来让其抓住握柄处,贺尘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姑娘,我是宓家的人,白族长不敢拿我怎样,你假装挟持我,便可保命。”
“可是……”贺尘还是有些犹豫。
另一边,秦三双拳难敌四手,已经招架不住,棍子敲在身上,声声脆骨,听的贺尘心紧,额头直冒冷汗。
“你没来之前,他们俩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这场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的,也从未问过我的意见和感受。更何况,我不想看见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却无法在一起,听我的,你们先离开这儿吧。”宓瑾又猛拽了一把贺尘,这下她终于下了决心,一个转身移到宓瑾身后,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避开打斗的人群来到白楚宁面前。
果然,白楚宁慌了神,大概是没想到漏了这么一个人,连连摆手,让贺尘冷静。
“白族长,放我们走,不然……”贺尘眼神凶狠的看了宓瑾一眼,“我就杀了她。”
“别,千万别动她,好,我答应你,放你们走。”
“都给我住手”白楚宁呵斥一声,向后招了招手。
打斗的人都停了下来,秦三嘴角出了血,露出的皮肤满是淤青,手扶着胸口跪在地上,喘息不止。
贺尘知道白楚宁是个老奸巨猾的,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人,于是尽量让人群远离自己的后背,慢慢移动到秦三跟前:“都退后。”她大喊。
“你怎么样,还行吗?”贺尘轻声问他。
秦三点了点头,也小声回她:“我没事,阿恒在附近接应我们。”
贺尘点了一下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姜沐归和白清风:“你带他们先走,我稍后再与你们会和。”
“这……”秦三刚想阻拦她,贺尘就转过身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贺尘带着宓瑾向左移,留出出去的道路,围着的人看白楚宁的眼色也都让开了。
“白清风我也要带走,今天这礼恐怕成不了了。”贺尘对白楚宁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儿子不能跟你们走。”白楚宁急了。
贺尘并不理会,只是说:“好,那宓家姑娘和你儿子,你选一个。”
“你这……不是为难我老头子吗?”白楚宁神色复杂。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没有在和你商量。”贺尘盯着白楚宁的脸,余光迅速瞥了一下另一边。
秦三把白清风扛在肩头,姜沐归拖着受伤的腿跟在后面,三人都受了伤,没法走的很快。
等到他们出了院门,贺尘才向后退,一不留神,一个仆人挥着棒子朝她后背打来,贺尘拉着宓瑾向一边闪躲,靠着她的肩膀借力,身体腾空,一个后踢踢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一声未吭,轰然倒地。
贺尘的眼刀立刻向白楚宁劈过去,他有些尴尬的避开了贺尘的眼睛。
贺尘握着匕首的手多了几分力道,宓瑾是大家闺秀,细皮嫩肉的,血痕立现。
“白族长,如果你想白家的这些事让百族都知道的话,大可不必放过我,只不过到时候丢的是你的脸面,与我可无关。”
这话戳中了白楚宁,他再无话可说。
贺尘带着宓瑾退到蝴蝶谷的入口,人群已经离她们很远了,贺尘这才放下匕首,将宓瑾头上笨重的珠钗拿下来放进随身的布袋里,拉起她的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