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儿已有好几日没和流年好好在一起说说话,心内甚是失落。傍晚时分,他一人坐在靶场等了好久,却见流年忙得无法脱身。天已擦黑,他怕流年惦着他分心,只得一人失魂落魄的回家。
时辰有些晚,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延儿不禁也有些着急,家里应该还在等他吃饭,不觉加快脚步。走到无人处,甚觉不妥,猛然停下脚步。果不其然,四面屋顶上飞下好多黑衣人,将他死死围住。
延儿万分诧异:缘何?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的剑已从四面劈来。延儿借着街角朦胧昏暗的光,去瞧黑衣人的脸,奈何他们裹得太严实,什么都瞧不出来,却见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擦过他的脸,甚是刺眼。延儿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胳膊,将他狠狠摔在地上,胳膊肘一使力,咔嚓一声,那人便一动不动。
延儿被黑衣人围的密不透风,已来不及多思。这帮人受过严苛训练,武功不低,缠得他没法脱身。可奇怪的是,他们虽招招狠绝,却都避着他要害而来,似乎并不是想要他的命。
这般杀手他可第一次见,不要他的命,那他们要什么?
延儿想不通,便也无心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开始速战速决。
看武功招数,这帮人应与上元节袭击他们的是一伙人。上次他们将八妹伤成那般样子,险些失了她,延儿心中憋着气,丝毫未手下留情,一个个将他们狠狠收拾一番。
横七竖八的尸体伏在地上,剩下的人见这番情形自知占不到便宜,只得撤退。延儿深邃的眸子闪了闪,立刻追上去。他飞身腾起,一个回旋踢,狠狠一脚便将跑在最后的人扫翻在地,只听咔嚓两声,那人便已动弹不得。
延儿蹲下身来将他面纱揭下,扼住他喉咙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噗”一口鲜血从黑衣人嘴角涌出。延儿叹口气松了手,这般杀手训练有素,完不成任务便服毒自尽,他又如何问得出来!
众人在餐厅等了好久才见延儿回来,杨夫人见他衣服撕了好长一道口子,撕口极其平整,分明就是刀剑所划。
“延儿,你肩膀怎么了?”杨夫人急忙去检查他肩膀,未见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延儿一路都在想黑衣人的身份和动机,并未注意到衣服。经杨夫人提醒,才发现自己衣服破成这样子。
“怎么回来这么晚,发生何事?”杨将军沉声追问。
“路上遇到了杀手。”延儿不禁皱起眉头沉思,“以武功路数来看,这伙人应该和上元节袭击我们的是同一波人。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为何对我下手,却又不像要我命的样子?”
“你可有受伤?”杨夫人急忙追问。
“娘亲不必挂心,我没事。”
四郎不禁也皱起眉头,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查了好久,竟丝毫没有查到线索。能将身份隐藏的如此干净,必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何人,在我们背后一次次下黑手,却不知目的为何,这感觉当真如芒刺在背!”
杨将军冷哼一声:“不管何人,必与辽人脱不了干系。继续查,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是,爹爹。”
杨将军低头思索良久,先是倩儿和八妹,如今又是延儿,那他们下一步又将做什么?众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闷闷的。
整整盯了杨延顺好些日子才找到机会下手,派出去的人不仅未伤到他分毫,还让他折损那么多。
楚雄压制着腾腾怒火,对延儿恨意更甚。
耶律楚雄,耶律楚雄你究竟为何如此?你们不可能,你们没有结果,只要她幸福就好,只要她幸福就好。
楚雄握着茶杯的手不住颤抖,他们偎在一起的画面,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都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啊……”楚雄嘶吼着,一把将茶杯摔得粉碎。妒火慢慢侵蚀着他,竟越来越把控不了。
“楚大哥你知道吗?我此生最恨别人诓我,却未曾想诓我的,竟是我最重要最爱的人。”
楚雄想起八妹亲口对他说她最恨别人诓她,如今他做得每件事都在诓她,伤害她。
耶律楚雄,八妹吃了那么多苦,才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你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为什么每每想起杨延顺就是压制不住妒火。
“儿啊,别怪爹狠心,我们是萧太后家臣,定要为太后铲平障碍,入主中原。”
耶律佶狠绝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是的,他日日算计,步步为营就是为萧太后铲平障碍,入主中原。切勿乱心,功亏一篑,需得忘记她,忘记他们!
楚雄整个人颓坐在椅子上,若能这么容易忘记,他又怎会沦落至此!他一闭眼,两行清泪滑下,心中酸苦抽痛,当真万般滋味蚀咬于心,竟将他冰冷狠绝的心咬出许多窟窿,痛不欲生。
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放不下对八妹的爱,放不开对杨延顺的恨,也放不过自己的心。
“来人。”
“公子有何吩咐?”
楚雄瘫坐在椅子上,左手垂在椅背上,右手拄着额头,哑着嗓子吩咐:“给我去查杨八妹为何失忆,可与杨延顺有关?”
“这?”小厮心中不解,迟疑着问道。
“让你查就查。”楚雄提着一口气,压制着胸中烧着的妒火。
“是。”
“等等,让你备下的东西备好了没有?”
“全都备好了,不知公子准备何时行动?”
楚雄阴险一笑:“安排下去,明晚我便去会会他。”
“是,公子。”
小厮瞄了一眼地上摔得稀碎的茶杯,默默退出去关上门。
忽明忽暗的烛火照着楚雄的脸,颓废惆怅。他整个人卷缩在椅子里萎靡不振,孤寂落寞,形影相吊。
他这副样子瞧着甚是可怜,丝毫不见那个身穿浅青罗衫,手持山水儒扇,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的影子。直至烛火燃尽,屋子里陷入无边黑暗之中,他都未曾抬头,也未曾挪动。
他就如此麻木呆坐整整一夜,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沦。外面的斑斑竹影,蛐吟蛙唱,月光澄明都与他毫无干系,这辈子都与他毫无干系!他不配,他不敢。自出生起便已注定的宿命,暗夜前行,刀口求生,血泊争强,你死我活,你胜我亡,凄风冷雨也好,冰冷狠绝也罢,血雨腥风又当如何!他认!
朝日自天际撕开一道口子,驱散所有迷雾。三声鸡鸣,鸟雀啾啾,天亮了。楚雄忽地抬起头,露出一抹狡诈的笑意,熬得通红的双眼恢复了狠厉之色。
副尉经过几日的严格筛选,将流年交代的五百人全数选齐,傍晚之时将名单呈给她。流年从头看到尾,露出满意的笑来。立即谴人回府送信,今日她便歇在军营,让杨夫人和延儿莫要牵挂。她则连夜将这五百人拉上山负重行军。
延儿半路遇袭,甚是担心流年夜间回府会再遇危险。算计着她训练也该结束了,便要出门迎她,正巧流年谴人送信回来,延儿心里失落更甚,不觉叹口气,一个人蔫蔫地回了房间。
流年练兵不分昼夜,不眠不休。虽严苛狠厉,但自成体系,收效显著。延儿已经料到,三个月后,这两千人甚至可以以一当百,而她最终想要做什么,延儿一清二楚。
他们心灵相通,流年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想什么,要做什么,只是不知这般练法她身体可受得住。
自他们和好如初,流年的心痛之症再没犯过,后来干脆连药都不揣了。他不放心去问倩儿,倩儿却逗趣他,有他这味心药在,她的药早就无需再吃。延儿心里是既开心又揪心,这份情,今生他可还得清!
他摩挲着腰间碧透的玉佩,满心爱意:我爱你,今生定不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