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墙壁上的壁画已斑驳脱落,露出黑黢黢的墙皮,神像也缺胳膊少腿,布满了灰尘。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雪花不断飘洒进来,在地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看那样子应该是位女子,她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头发凌乱如草,脸上满是污垢,原本明亮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透着无尽的凄凉与绝望。她的嘴唇干裂发紫,干裂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从这冰冷的身体中汲取一丝温暖。
郁楚瑶踏入破庙的瞬间,从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寻找到了熟悉感,逼人的寒意和郁婉清凄惨的模样,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郁婉清感觉到有人进来,只看了男人一眼,用颤抖的手抓起一旁的破碗,跪着来到跟前,用哀求的声音说:“醒醒好,给我些吃的吧?好几日没有吃一口饱饭。”
裴锦文身上没有带银子,也没带任何吃食,将腰间的玉取下,放在破碗中:“拿去卖了,还值几个钱。”
郁婉清像是担心被人抢走一般,将碗抱回怀里,使劲儿磕头感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二姐真听话,果真当了乞丐。”
听到熟悉的声音,郁婉清停下磕头的动作,抬起那张满是污垢的脸,疲惫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喜悦和渴望:“六妹……”
郁婉清嘴唇干裂,比上次见到时消瘦许多,脸上的污垢遮去她姣好的容颜,曾经一头油光发亮的黑发现在犹如一堆烂草,泪水从充满血丝的眼中滚落下来。
郁楚瑶无法阻挡内心的怜悯之情,却说道:“你以为成了乞丐我就可以原谅你?”
郁婉欣将碗放在地上,使劲儿磕着响头:“楚瑶,求你原谅二姐!原谅我娘!求求你!……”
二姐的头碰在地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撞击着郁楚瑶的内心,她的心已变软,其实在二姐当农妇时已经变软,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
她不想再目睹二姐跪着磕头的情景,不想再听她的额头撞击破庙地板的声音。郁楚瑶转身走出破庙,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裴锦文并未跟上去,而是弯下腰扶住郁婉清:“不必再磕下去,她已原谅你。”
只听破庙里传出郁婉清悲喜交加的哭声:“呜呜呜……”
裴锦文这才放开郁婉清走出破庙,郁姑娘不在雪地里,她应该已上了马车。
乞丐们从青木手中拿了钱后,纷纷走回破庙。
青木将空空的钱袋装进怀里,见公子向他走来,主动汇报:“一袋子钱全散光,往后可不能再来这种地儿。”
裴锦文并未理会,吩咐道:“你去问问那些乞丐,有没有会赶马车的?”
青木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有重要的事要办,总得有人帮我把马车赶回去?”
“什么重要的事?”
“里面有位郁姑娘的姐姐,你负责找个地儿先将人安顿下来。”
“收到!”
裴公子跟青木的对话郁楚瑶在车内听得明明白白,她难过之余倍感欣慰。不必她用任何言语表达,裴公子便知她心中所想,实在难得。
有裴公子出面为二姐安排,她可免去风餐露宿,郁楚瑶也觉心安许多。
不一会儿,青木还真找到一个会赶车的乞丐。
待公子和灵萱上车后,青木向乞丐叮嘱了几句,又走进破庙,通过碗中的玉佩判断,那女子应是郁姑娘的姐姐:“你是郁姑娘的姐姐?”
郁婉欣正沉浸悲伤和喜悦中,见有人前来问话,她用袖子擦去眼泪,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
“去哪里?”
“我家公子说让我找个地儿先将你安顿下来。”
郁婉清自是高兴,仍旧不安地问:“六妹可同意?”
青木想想说:“郁姑娘不同意的事,我家公子也不敢让我做。”
郁婉清终于放心,站起来答应道:“好,我跟你走。”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
青木见她衣衫单薄,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为郁婉欣披在身上,然后将她手中的破碗拿过,把玉佩取了:“以后也用不上,还是把玉佩还给我家公子,这碗吧……”
青木将碗扔到破庙外,外面的雪已积了两层,碗扔出去并未摔碎,又被另一个乞丐捡了回去。
郁婉清跟着青木往出走,边走边问:“你家公子是谁?跟我六妹什么关系?”
青木站住,转过身叮嘱道:“你还是少打听,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家公子跟郁姑娘的关系,否则郁姑娘会不高兴。”
郁婉清自知失言:“好,我记下,永远不问,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哪怕是我最亲的人。”
……
马车里多了个灵萱,裴锦文不好对郁姑娘太过亲热,他也能理解,大雪天的,灵萱待在外面肯定会冷。再说赶马车的是个乞丐,灵萱不乐意坐在外面十分正常。
不能太过亲热,说说正事倒也无妨,况且今日裴锦文本就打算向郁姑娘说些重要的事。
他见郁姑娘眼睛虽红,已不再继续流泪,看上去情绪稳定许多,才开口说:“我听说柳如辉被人揍了一顿,晕死过去,都过去两周人都下不来床,崇文侯找人查根本查不出任何迹象。”
“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看不尽然……”
裴公子话中有话,郁楚瑶看向他,四目相对时,她明白了裴公子话中的意思,难道是父亲派人做下的事?看来他还是关心二姐,若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知父亲会如何?
“你能猜到的事,难道柳家猜不到?还要到处去查?”
“柳家自然也会怀疑,可一切需要证据,没有证据光有怀疑是没用的。”
郁楚瑶没有回应,柳如辉参与陷害她,被揍算是轻的。
裴锦文继续说:“有件事我很自责,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死。”
“谁?”
“丽歌。”
“死了?”郁楚瑶感到震惊,“怎么死的?”
“去相国寺烧香祈福,回来的路上被一伙歹人杀害。”
郁楚瑶意识到大不对,她此时的心情无法用沉痛和悔恨来形容。她双手紧握在一起,像是自我惩罚一般。
她本以为仅仅只是报复而已,却没想到给无辜之人带来杀身之祸,而杀了丽歌的人恐怕也来自郁府。
后宅的女人根本没这个胆量,恐怕是父亲或者大哥。若是大哥做下的事,岂不是自己亲手将正直善良的大哥逼上一条血腥之路?
“难道我错了?”她在心中自问着,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郁楚瑶捂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