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第三章 坚强乐观的尿毒症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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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钟，田亚男从地垫爬起来查看老爷子，却看见老爷子坐在床边弯腰低头摸棉拖鞋穿，肥胖臃肿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头和身子倒立着像一个随即触地的重磅炸弹。这一栽下来，不碰得头破血流才怪哩！
田亚男吓的赶紧跑过来说，老爷子，这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干啥？你万一栽下来摔着咋办？老爷子却一脸轻松地说，没事，我睡不着，想下床溜达溜达。田亚男说，你睡不着就坐在床边待着，那也别去。万一摔倒，我一个穷护工，没房子没地，可负不起任何责任。老爷子说，不让你负责任，我摔倒不让你负责任。天亚男说，到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你儿子肯定也饶不了我。老爷子看看田亚男的脸不吱声了。田亚男重新躺回地垫休息。
凌晨5点钟，田亚男实在支持不住，刚刚入睡。护士走进病房“啪，啪”地打开顶灯，走向病床，给病人依次测血压，收集出入量。弄完，亮着顶灯，大开着门，径直向下个病房走去。田亚男抬头看看顶灯，再看看远去的护士和大开着的病房门，悻悻地起身关灯关门，这才重新躺下休息。可想起老爷子趁她休息，半夜三更的坐在床边弯腰低头找鞋的那一幕，吓的她顿时睡意全无。她思来想去，甚至不敢再照顾老爷子了。她怕老爷子万一被摔，她一个穷护工，儿子的200万网贷已经把她推向灾难的深渊，工作中再出现事故，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昨天，李丽刚开会说医院发生的事故。一个病人不慎从病床摔下来，导致垮骨骨折。家属追究起诉。最终，科室赔了家属10万元，护工赔了5万元。田亚男无奈地说，病人晚上不让上床档咋办？李丽说，不上床档咋行？病人出事，谁负责？家属真正追究起来，还是护工的责任。护工日夜照顾病人，病人出事，家属不追究护工，追究谁？田亚男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想想不服管束的老爷子，心里一阵难过。想着，想着，时间不知不觉6点了，老爷子呵呵地睡起大觉，田亚男坐起来穿衣服、鞋子，折叠床铺，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早晨，田亚男想想一夜没睡，就去楼道餐车打了肉夹馍和粥，站在阳台吃起来。肉夹馍，田亚男经常吃。她舍不得打肉菜，因为肉菜25、6块钱一份，牛肉4、50块钱一份，她想想房贷和儿子的200多万网贷，看看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咽口唾沫放弃了。肉夹馍一个6块钱，加上1.5块钱一份的小米粥很经济实惠。每当田亚男感到肚子没油水时，就买个肉夹馍，一份小米粥，算是对自己的最高奖赏。
田亚男吃完饭，食堂把老爷子的饭也正好送到。田亚男拿脸盆端来热水，给老爷子擦脸、刷牙，弄完撤去一切，让老爷子吃早饭。吃完饭，田亚男推着老爷子去腹透室做腹透了。
她刚把老爷子扶到沙发边，老爷子却转身张开双臂说，来抱抱。田亚男莫名其妙地问，你要干啥？老爷子说，抱抱，来抱抱，宝贝！田亚男义正言辞道，你把我当啥人了？我可是正儿八经凭双手凭劳动吃饭的正经人，你想......老爷子说，人家都说，东家和保姆，一个图人，一个图钱......田亚男说，我是医院护工，不是你家保姆。老爷子尴尬地笑笑，没再吱声。田亚男问，你对你家保姆就动手动脚吗？老爷子急忙摆手，没，没，我就是对你......
田亚男眼睛立起来，转而温和地规劝道，你好好积点德，养个好身体比啥都强。老爷子还想说啥。田亚男严厉斥责道，你都病成这样了，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好，还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老爷子忽然委屈道，我跟老婆子一见面就吵，一见面就吵。这些年，我是咋过来的？你知道吗？田亚男实事求是道，你俩再吵，也还在一起。你有病了，她心疼你。她有病了，你心疼她，不是吗？老爷子点点头，这道是。田亚男说，这不结了，这就是过日子。你俩在一起都80多岁了，还一直相随相伴，这比啥不好？老爷子怔怔地望着田亚男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老爷子不再说话。田亚男说，你自己待会儿，我去病房，把你的床铺收拾一下。返回病房，她收拾老爷子床铺，忽然看见老爷子的内 衣、内 裤，被很随意地丢在被窝里，眼前不由地出现昨晚他赤身露体拉她入怀的一幕，止不住一阵恶心。愤怒地骂道，真他 妈的老流氓。老了，病了，还有这邪情恶欲。
说完，她鄙夷地卷起他的内 衣、内 裤，一起放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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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在腹透室做完腹透，田亚男推着他返回病房，脱了鞋，上了床休息。
半个小时过后，缓过劲来的老爷子拿起电话让家里给送内 衣、内 裤，秋裤和袜子。老太太接住电话问，你为啥没有内 衣、内 裤，秋裤和袜子？老爷子生气道，你等着吧，过了年，我再告诉你。说完，径直挂断了电话。田亚男想想刚刚收拾的内 衣内 裤，知道老爷子冷了问，老伴问你，为啥没有内 衣、内 裤，秋裤和袜子？这话问的？有意思！老爷子满脸恼恨地说，我俩不能说话，一见面就吵。我住院几天了，她问我为啥没有内 衣、内 裤，秋裤和袜子？我告诉她，过了年，再告诉她。田亚男却幸灾乐祸道，真是天意，老爷子的淫心终究还是被惩罚了。
老爷子坐在床上，满脸的懊恼劲，让田亚男于心不忍。毕竟，老爷子正在病中。即便他是个罪犯，也该等到健康之后再受惩罚。
田亚男见老爷子不高兴，想想自己的护工职责，又想想自己刚对老爷子的训斥说，别生气了，都老夫老妻的。不行，跟你儿子说，让你儿子送就是。老爷子这才点点头，给儿子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男家属在网上约了跑腿的，就把老爷子的内 衣、内 裤，秋裤和袜子送了过来。田亚男从包里掏出来，帮老爷子一一穿上。老爷子穿上舒服了，眉眼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田亚男见状，看看老爷子胡子拉茬地说，来，我给你刮刮胡子，刮刮胡子就更帅了。老爷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田亚男拿起老爷子的剃须刀从鼻子底下，下巴一点点向四周扩散。慢慢地，老爷子的整张脸变的白净起来。田亚男见状说，有人给你刮过胡子没有？老爷子抬眼望着田亚男一张俊美丰满的脸庞，轻轻地摇摇头。田亚男问，你老伴给你刮过胡子没有？老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田亚男问，你儿子给你刮过没有？老爷子仍然轻轻地摇摇头。
田亚男心里沉重起来，相伴几十年，每天朝夕相处的家人，没有人肯为病人做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又很重要的小事情说，我是第一个给你刮胡子的人吗？老爷子重重地点点头。田亚男愣了一下，忽然开玩笑道，老爷子，给发个红包。我这样没白天黑夜地伺候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从没这样伺候过我的父母，可却伺候你。老爷子笑道，你伺候的不错，我是该给你发红包奖励一下。田亚男见玩笑开过了，忽然后悔道，开玩笑的，你都那么大岁数了，我作为你的专属护工，伺候你的一切，理所应当。咋能问你要奖励呢？老爷子却拿出手机说，没事，说奖励就是奖励，那能说话不算数？田亚男说，不用，不用，真不用。可老爷子仍然在手机给她发了红包。
田亚男看看红包说，我不收，到时候，钱会自动退回去的。老爷子说，你收吧，买身衣服穿。田亚男看看老爷子，再想想经常出去给他买各种日用品说，要不，我先收了，出去给你买饭，买东西。老爷子说，不用，就是给你买衣服的。田亚男接收了，见是500块钱，心里一下子温暖起来。10年了，她作为单身女人，想起那些千方百计向她示好的男人，包括闪灭在内，每天都说怎么爱她，怎么爱她，说的天花乱坠，可一谈到钱，立马现了原形。她觉得钱就是试金石。男人对你有没有真心？用钱一试，立马一切扯淡。可照顾老爷子，老爷子说给钱，立马就给了500块钱，这让她心里感慨万千的。老爷子则看看田亚男一张白皙俊美的脸，脸上的表情越发丰富生动起来。
老爷子的小费，田亚男并没多想，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病人，就更用心地照顾老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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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6点，老爷子眯起席米拉开一般的小眼睛，用浓重的家乡话说，大家都别买饭了，我给你们买饺子吃。一屋子人都欢呼跳跃起来，啥？老爷子请客买饺子吃！老爷子请客买饺子吃！老爷子一个月一万多块钱的退休金，可有地方花喽。
说归说，闹归闹。该买饭时，大家还是打算自己买饭。老爷子还是认真道，我说给大家买饺子吃，就买饺子吃。说完，给儿子打电话说，儿子，晚上给我们病房定5份饺子吃。要大饭店的大馅饺子。田亚男立马愣住了，真买啊？17床，19床也愣住了。你都那么大年纪的老爷子了，又有病，还是说说算了，那能真买啊？老爷子望着田亚男说，你让他们报报，吃啥馅的饺子？田亚男这才认真起来，只能遵照老爷子的意思，让大家依次报啥馅饺子，告诉男家属。
过了半小时，男家属来了。田亚男不好意思道，老爷子要买饺子请大家吃，你说......男家属说，没事。过去住院，老爷子就请病友吃饺子。田亚男说，请全病房的病友吃吗？男家属说，是的。老爷子让我在美团订，饺子一会儿就送到了，几个人就围成一圈，边说边笑，香香甜甜地吃起来。田亚男问，真的？男家属说，你不知道，有人往小区送液化气，人家要50块钱，老爷子非给100块钱。送液化气的家在农村，孩子又上学，老爷子就给双倍的钱。最后，两人就留了微信，成了朋友。田亚男说，老爷子是个好人，是个热心肠。男家属说，只要老爷子高兴，吃饭花不了几个钱。田亚男点点头说，老爷子一高兴，说不定，啥病都没了。
吃完饭，老爷子说，19床的残疾人，群主，咱们病房的人建个群，以后你就是群主。残疾人嘿嘿地笑了起来。田亚男打趣道，老爷子给你封官了，接着吧！17床弩着公鸭嗓子咯咯地笑起来，以后，老爷子有啥事？随时可以视频说话了，是不是？老爷子！一病房的人都咯咯地笑作了一团儿。
田亚男看看老爷子，再想想他曾经对她所做的一切，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