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提着灯笼在前,河童和桃姜扶着虚弱的青行灯,一起慢慢走去,不多久就看见夜色下一栋灯火通明的客栈。
小康回头道:“就在前面,很快就到。”
“想不到这样的地方还有客栈,真是幸运。”青行灯稍稍提起些精神,“当然了,遇到你们两位才是我们最大的幸运,要不然这里纵有客栈,我们也找不到。”
“你太客气了。”桃姜道,“冥冥之中都有安排,就是这样的相遇也是已经注定的——应该由我们来给你们指路。”
“你这样说,我们如何敢当。”青行灯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
桃姜松开右手,指指小康,说道:“他叫小康,我叫桃姜,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们叫什么?”
“我们两个来自东瀛,我叫青行灯,他是河童。”青行灯道,“我们两个都是妖怪,是来参加大会的,因为遇到些事情,身上起火,仓皇逃出,才会跳入河中,灭了身上的火,却也变得非常狼狈。”
“怪不得你们会浑身湿漉漉的,原来是那么回事。”桃姜道,“你们也是妖怪呀?也是来参加大会的?”
青行灯和河童相互对望,然后说道:“莫非你们两位和我们一样?”
“差不多吧。”桃姜道。
小康则解释道:“我是妖,桃姜却是人类女孩,不过我们都是来参加盛会的。”
“我们也算是同道啊。”河童颇为兴奋地道。
小康道:“没错。这场盛会把我们聚到一起,实在是很好的缘法,若非此次机会,我们是见不到东瀛妖怪的。”
“那我们也见不到你们。”青行灯道,“这场大会结束后,你们若是愿意,可以邀请你们两位到东瀛去游览一番,我们会以最好的礼节好好招待。”
“先谢过了。”小康道,“将来如果可以,我们两个定然不辞一游。”
说着话已然来到客栈前面,客栈门首挂着两盏很亮的灯笼,把院子照亮如昼,小玉正站在菊花丛前以凤首铜壶浇花,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走近。
桃姜见了,苦笑一下,提高嗓门道:“小玉姐姐,我们给你带来新的客人了。”
小玉回身,看到桃姜和小康领着两个陌生人出现,放下凤首铜壶,慢慢走来:“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再回来晚一些我可就要关门打烊了,他们两位是?”
“是我们在河边遇到的要住店者,来自东瀛的青行灯和河童。”桃姜说道,“小玉姐姐,快给准备两间房,然后就是热水、浴盆和浴袍。”
“嗯,跟我来吧。”小玉把众人领了进去。
客栈的主人白丽并不在客栈,还待在千寻楼里,和一帮新认识的朋友等着大会的开始,不过小玉却因为听从白丽的安排,回来照看客栈,这几天都以半个主人的身份在用心经营,除却接待客人之外,就是和几个姐妹品尝美食,或者在外面给各种各样的菊花剪枝、除草和浇水。小康和桃姜住进来的时候,小玉刚好在,机灵、活泼、善良的小玉和两人很谈得来,又因为偶然谈到重明、秋练和落落,因他们的关系,让彼此成为很好的朋友,小康和桃姜晚上出去时小玉也曾交待两个早点回来,但两人沉醉在开满秋花的夜晚,把小玉的言语抛之脑后,不曾想却遇到了青行灯和河童。
客栈这几日客人并不是很多,空房间还有不少,小玉当即给青行灯和河童准备了两间房,又让其他姐妹给房间里送来浴盆,里面注入热水,以及浴袍。
过去半个时辰,青行灯和河童各自沐浴已必,换上浴袍,来到厅堂。
河童原本就没有受伤,沐浴后更加精神勃发,青行灯之前则非常虚弱,沐浴后恢复很多,只是被神火所损害的元神一时三刻还无法复原。
青行灯和河童是来相谢桃姜、小康和小玉的,却见厅堂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三人的影子,因此两个就也静静等待。
河童突然说道:“我们违抗鸟山大人的命令,做出那样的事,会不会被大人知道。”
“鸟山大人虽然被打昏,但还是能隐隐约约感知到我们在做的事,因此恐怕大人不会原谅我们。”青行灯脸上泛起一丝愁苦,“我们没有脸再去见大人。”
“真的不能再回到大人身边?”河童问道。
青行灯道:“我们跟随大人几十年,难道还不了解,我们违背他的心意,做出那样的事,大人绝然不会再把我们留在眼前。”
“可我们都是一番好意呀。”河童道,“鸟山大人为了妖怪用尽毕生精力,我们却不能回报一二,实在汗颜。假如鸟山大人要把我们赶走,我只有以死明志。”
“却还用不着死。”青行灯道,“大人纵容不容我们,却也不代表他彻底厌倦我们,他只是恨我们不能了解他的心,不能了解他的打算,就自以为是地做决定。”
河童道:“这么说你现在已经了解大人的真心所想?”
青行灯点头:“我是被你拉着跳入河中的时候想到的,鸟山大人心中有大爱,绝不会为了多活几年就去牺牲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河童若有所悟,但又非常执着:“大人应该在世上长久地活下去呀!”
“生老病死,是天地间的规律,是中原圣贤庄子口中所说的‘道’,除非是有特殊机缘者能够活几百年甚至长生不死,其他人若要任意而为,都是逆天而行。”青行灯道,“我想这些也是鸟山大人想到的,也是他决定放走储环那姑娘的缘故,但我们却没能理解大人的心思。”
河童道:“我们现在回去向大人谢罪。”
“你也觉悟了吗?”青行灯道。
河童点头:“我好像理解了,也意识到鸟山大人是个伟大的人,向他认错,获得他的原谅,然后好好陪他度过最后的余生。”
青行灯面露喜色,说道:“我之前还在担心你不能觉悟,就算去向大人认错,也未必见容,但如果你和我以现在的想法去认错的话,鸟山大人或许会愿意继续留我们在身边的。”
“真的吗?”河童道,“那就太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也不必急于一时。”青行灯道,“等我们好好过了今夜,明天再去,在向鸟山大人请罪后,还要向储环姑娘负荆请罪。”
河童想了想,说道:“我听从青行灯姐姐的安排。”
······
青行灯和河童在忘乎所以地说话,桃姜、小康和小玉此刻已经煮好夜宵,用两个托盘端了出来,却是红烧的鱼身子和鱼头豆腐汤,因为白丽和小玉等都是猼訑,猼訑有点像羊,因此客栈里基本上没有牛羊等畜类的肉,平常的食物多以素菜多,肉菜则以鸡鸭和鱼为主。小玉的其他姐妹都已休息,桃姜、小康和小玉便做夜宵,既是款待新来的两位客人,也是款待自己。
端着托盘的桃姜和小玉脚步轻快,走出厨房,来到厅堂:“夜宵做好了,大家快来吃。”
将一碗碗鱼头豆腐汤和烧的鱼身子放在一张桌上,招呼青行灯和河童来吃。
青行灯和河童道:“刚刚在找你们,却看不到,没想到你们是去厨房准备吃的了,实在太贴心了,我们正觉得肚子饿。”
说过,在桌边坐了下来。
“看来我们的夜宵准备的刚刚好。”小玉说道。
“岂止是刚刚好,而是非常好。”青行灯道,“你们也坐。”
小玉、桃姜和小康也在桌边坐下,彼此拿起筷子,开始享用美食。
厅堂里虽然点着几盏灯笼,可是小玉似乎觉得还不是很明亮,道:“我去取几根蜡烛来。”
小玉拿来两根蜡烛,点燃后放在桌上。
看到蜡烛,青行灯想到自己的本职就是点燃一百根蜡烛,然后收集世间的鬼故事,便因此来了兴致,说道:“小玉姑娘,你能否多拿些蜡烛过来?”
“还不够亮吗?”小玉问。
“亮是很亮了。”青行灯道,“不过我要蜡烛不是为照亮,而是要玩个游戏,这个游戏刚好可以在饭桌上完成。”
“是吗?”小玉存有疑问,还是转身走开,取了蜡烛过来。
这次小玉取来五根蜡烛,青行灯拿过,统统点燃,放在桌上,和原来的两根蜡烛排成一条线,占据桌面中央。
“我们每人讲一个鬼怪故事,讲完后将蜡烛吹灭,这样依次下来,当一个人讲故事时,别的人刚好可以边听边吃,这样这顿夜宵也就不寂寞了。”青行灯道,“我先来讲百目鬼的故事。江户时代,有一个小姑娘,日常以偷盗为生,她把从别人身上或家里偷来的钱装人钱袋里,钱袋则藏入衣袖。那个东瀛的女小偷的前臂中间是有着孔的,这个孔的大小和乌鸦的眼睛差不多。当她偷来的钱币的精气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奇怪的现象,这些钱币中的精气进入女孩体内,逐渐在行偷的女孩身上长出来了一个个的眼睛。久而久之它变成了身上长满100个眼睛的妖怪。”
然后吹灭了一根蜡烛。
小玉道:“我来讲个画皮鬼的故事,故事出自《聊斋志异》······”小玉讲完也学着青行灯的样子吹灭了一根蜡烛。
河童吃下一个鱼眼睛,然后把鱼的白色眼珠吐出来,鱼眼珠像颗白色的珍珠在地面上滚出去很远,掉入地缝里。
这样的场景多多少少有点诡异。
河童清清嗓子,说道:“我给大家讲个关于竹子公主的故事,出自《竹取物语》。从前,有个老人。他经常到山中伐竹,制成竹篮、竹笼等器物,卖给别人,用以维持生计。他叫赞岐造麻吕。有一天,他照常去伐竹。看见一棵竹竿上发出亮光。他觉得奇怪,走近一看,竹筒中有光射出。再走近了仔细审视,原来有一个约三寸长的小人住在里头······”
河童也吹灭了一根蜡烛。
轮到桃姜和小康的时候,两个彼此对望,又会心一笑,小康道:“桃姜,你先讲一个吧。”
“嗯,也好。”桃姜道,“虽然我知道的鬼怪故事不多,但好在记住了一个,这个故事叫做‘枫鬼’,出自《化书》。老枫化为羽人,亦日枫鬼。一云见雷雨即长与树齐,见人即缩依旧。曾有人合笠于上,明日看笠子挂在树头上。”
故事很简单,但也是在鬼怪的范畴,桃姜毫不犹豫地吹灭一根。
小康见桃姜说完,刚夹了一筷子的鱼肉也来不及吃,将鱼肉放在碗中,说道:“那我就讲讲关于当康的一件往事,也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便把和施流云的故事讲了出来,接着化成原身,在地面上跑动起来,又双脚离地,如同行在成熟的麦田里,方才化成小康,坐回桌边,吹灭了一根蜡烛。
又到了青行灯,青行灯道:“那我就讲一个针女的故事。针女原本是一普通人家生下的孩子,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因为出生时她与妹妹的脸黏在一起,为了将她们分开,产婆将针女的脸剪开,结果她的妹妹长大后十分美丽,而她却十分丑陋。虽然针女长相不好,但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被称为绝世女工。但长相始终是她的痛点,而她的妹妹却自持美貌,不把姐姐看在眼里,时间一长,针女被嫉妒吞没,于是她用她那精妙的针法将妹妹的脸缝在了自己脸上。”
青行灯又吹灭一根蜡烛,而桌面上只剩下一根蜡烛。
小玉、桃姜和小康准备再讲鬼怪故事时,被青行灯和河童拦下,青行灯道:“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因为最后的一根蜡烛一旦被吹灭,会有非常恐怖的故事发生,因此这根蜡烛就让它始终亮着,直到天亮。”
小玉等错愕:“真要这样吗?”
“必须如此。”青行灯道,“我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充分的准备去面对可能的情况,就这样吧。”
然而在众人都小心翼翼的时候,一阵风从外面吹来,吹灭了最后的蜡烛,青行灯、河童、小玉、桃姜和小康都诧异地向外望去,就看到一张诡异的人脸出现在门口,然后那人脸不是在人的身上,而是出现在一个用四足行走的动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