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唯终于回来了。
从他脸上那轻松愉快的表情,张俊山知道,大哥一定是有好消息了,说不定是很快就能出去了。
等到放风的时候,李一唯偷偷地跟他说:“我大哥他们听说我因为他 妈的打伤了人,被抓进了看守所,便雇了一个律师,通过警方,跟他妈的那个傻 逼学生家调节。那傻 逼家降了价,要一千五了(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十五万)。”
“那……你大哥同意了吗?”张俊山焦急地问道。他似乎比李一唯更着急。
“律师说我大哥说了,让律师给他 妈的压到一千,给那傻 逼家一个礼拜考虑。”李一唯兴奋地说。很显然,李一唯家在积极谈判,一旦达成交易,他就会被放出去了。
张俊山心里想着:“看来一千块是李一唯家的底线了。如果那个学生家拿到了钱,同意私了了,是不是我他妈的也能跟着一起出去了?”
他在心里胡乱想着,但没好意思开口问李一唯,因为那相当于李一唯家付了赔偿金,而自己只是借了人家的光而已。
他正在想着,没想到李一唯竟然问起了这一点来了。
“律师跟我大哥说,那傻 逼家要的一千五,应该由咱们两家来平摊,一家七百五。他让我问问你,你们家能出七百五吗?”
一听这话,张俊山立刻无语了。
不要说是七百五了,即使是七十五块,那也差不多是他爸两个月的工资了。即使他们家能付得起,他也不会同意的,因为这是他自己惹的祸,他要自己承担。他不愿意因为他自己的错,而让全家替他分担了。
“大哥,你这不是他 妈的开玩笑吗? 七百五对俺家来说,就他 妈的是个天文数字啊!”张俊山苦笑着回答道。“不过,你不用不好意思,能他 妈的尽快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他 妈的尽快走,不用管我。”
李一唯听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停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张俊山的肩膀,道:“你也不用他 妈的难过,下次律师来了,我让他把那个傻逼家的要价压到一千;再跟我大哥说说,把咱俩一起整出去。”
张俊山听了心里有些感动,大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挺够意思的了。可是最后要出钱的是他大哥,不是李一唯。很难说谁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这么一大笔钱。
“大哥,你他 妈的有这个意思,兄弟我他 妈的就满足了,也不枉认了你这个大哥了。”张俊山感慨地回道。
自这以后,李一唯的心情好多了。他时常唠叨着等律师下次来了,他一定要让他告诉他大哥,把他们两个人都从看守所里捞出去。
张俊山虽然不指望自己有这个运气,但内心里隐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儿期盼,想着万一呢……
又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早上他们吃完早饭正在坐板儿,就听管教在牢门口喊李一唯的名字了。
还没等李一唯回答“到”,管教又叫道:“拿上你的东西,过来换衣服。”
这是要放他出去的嘛,否则不会让他拿上自己的东西的。
只见李一唯从床板上一跃而起,兴冲冲地跳下炕,冲到了牢门口。就在管教开门之际,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跑了回来。
他跑到张俊山身边,使劲儿跟他握了握手,道:“我那点儿东西都给你了,我他 妈的出去后,也想办法把你整出去。”
“你他 妈的多保重啊。”张俊山握着大哥的手,叮嘱了一句。
随着一声“哐嘡”的关门声,以及“咔”的锁门声,门口的人很快就消失了,留下了一片寂寞和惆怅。
来到看守所的这段时间里,像这样进进出出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然而唯有这一次,让张俊山感到了无限的孤独和心酸。
他跟李一唯在工程学院时,在对外纷争时,早就成了一个共进共退的“共同体”,然而现在却各奔东西了。
现在在看守所里,他只能一个人维护自己了。不过好在当初与李一唯联手大闹牢房时,是在隔壁的七号房。如果当初管教没有把他们俩转到八号,那估计七号的那帮挨了揍的家伙肯定会借此机会报复的。
他们转到八号后,迫于他们二人在七号的神勇表现,八号的几个大佬对他们二人还算客气。现在李一唯走了,他孤身一人就只能谨慎应对了。
虽然张俊山早知道李一唯可能很快就会被释放的,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总觉得不会来得这么快。
通常牢房里如果有人要被释放了,大家都会委托他出去后帮忙给传个话。大多都是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给谁谁打个电话,告诉对方几句话,具体是啥意思,传话人是不会明白的,而收信方则一听就明白。
张俊山还以为李一唯的大哥雇的律师,会再来一次,然后李一唯才可能被整出去的。没想到现在一叫他的名字,人就被释放了。他原来还想着让李一唯帮忙传话给家里,现在看着他急不可耐地逃离了牢房,也就没好意思拉他的后腿了。
他感到了世事无常的无奈和心酸。原来世上是没有任何东西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所谓的永远,其实没有那么远啊!
李一唯走后不到一个星期,这一天上午张俊山还在与其他人一样在坐板儿,无意中瞥见管教来到了门口。接着就是一声大叫:“张俊山!”。
听到管教喊自己的名字,张俊山心跳骤然加快,血压升高,感到一阵头眩。他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是要放了我吗?”他想。
原来是他想多了,那个浓眉管教把他带到了提审室。
“张俊山,你的被害人家属坚持要求赔偿一千五,你的同案犯李一唯的律师,跟他们达成了协议,赔了对方七百五十,已经被释放了。你要是同意赔偿另一半儿,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你跟家里商量一下,一星期后告诉我们。”浓眉管教开门见山,直接给了他对方的要价。
看来李一唯的大哥并没有再去跟那个学生的家长谈判压价,而是直接就同意了对方的要价。难怪李一唯这么快就出去了。“
不过,张俊山仔细一想,李一唯家的底线是一千,现在他们付了七百五,已经算是赚了。只是另外剩下的七百五,就必须是自己付了。
“管教,不用问了,俺家没那么多钱赔他。判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吧。”张俊山平静地回道。
一听此话,浓眉管教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
“既然这样,那就走法院,等着宣判吧。”
很快,宣判就下来了。他被判了拘役三个月。
他听同牢房里的几个刑期较长的狱友说,像他们这样把人打成脑震荡,大小便失禁的,一般都会判一到两年的,三个月算他运气了。
然而对张俊山来说,三个月都太长了。他很难相像那些被判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三分之一多的刑期已经过去了。
熟悉了看守所的生活后,每天的日子都像机器一样,不断地重复着一样的内容。而每天都在他的脑海里“陪伴”着他的雪婉,一直支撑着他艰难地熬过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管教又来喊他的名字。
原来是探监时间,管教说是有家属来探监,这让张俊山惊诧不已。
难道是家里有人来了吗?
要知道从克伦希尔坐上绿皮火车,要走十四个小时才能到达斯望,来一趟是非常不容易的。
张俊山既兴奋又紧张,跟着浓眉管教来到了会面室。
会面室的正面墙就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前面紧贴着玻璃,是一排不锈钢的栅栏。窗台上放着的是一排蓝色的电话听筒。
玻璃窗的另一面就是来访的家属或者亲友。
一踏进会面室,张俊山一眼就认出了玻璃窗另一面,正在等着他的那个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