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在滇池水面碎成万点朱砂时，陈安君的迈巴赫碾过菜市场青石板路。车轮压碎满地鱼鳞，那些银蓝色碎片在车灯里飞溅，像极了传说中鲛人泣珠的反光。
"林兄请看。"陈安君摘下麂皮手套，指尖点在合同第七条。他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表面，秒针正划过王维诗句刻度的"明月松间照"。
林羽的拇指蹭过铜版纸，墨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李瑶突然按住他手腕，围裙口袋里传来窸窣声——那是她今早从陈安君助理公文包掉落的便签纸，此刻正用鱼油浸出"当心"两个洇痕。
"陈先生，"冰柜嗡嗡震颤中，李瑶将杀鱼刀插进案板，"您说的中央厨房，是要把活鱼换成冻品？"刀刃没入松木三寸，惊起案底积年的鱼腥。
陈安君轻笑，雪松香水突然浓烈。他翻开合同附件，激光打印的流水线设计图上，斩鱼台变成了不锈钢操作间。"这叫标准化。"他指尖划过冷链运输路线，"从滇池到港岛，要让每片鱼生都带着苍山雪的体温。"
林羽盯着"品牌归属权"条款后的星号注释。注释文字小如鱼卵，放大镜下才能看清"实际控制人"四个字在墨迹里扭曲成蝌蚪状。窗外的蓝花楹突然簌簌作响，落花粘在合同边角，像一滩淤血。
签约宴摆在金马坊老宅。陈安君特意换上靛青长衫，腕间沉香串压着合同扉页。"这是民国时期的云南商帮旧约。"他抚过水印里的马帮图腾，"当年他们用骡马运普洱茶，如今我们用冷链车送雕梅鲫鱼。"
李瑶的银筷忽然停在汽锅鸡上方。蒸汽氤氲中，她看见鸡腹里塞着的宣威火腿片上，印着模糊的"救命"刻痕——那是上周失踪的干货铺老张的刀工。
"陈公子好雅兴。"她舀起一勺鸡汤，油星在青瓷碗里聚成孔雀翎图案，"连餐具都要配建水紫陶，不怕市井烟火脏了风雅？"
陈安君转动翡翠扳指，阴影爬上他斯文的侧脸："市井才是真味。就像这道凉拌树花，离了苍苔就失了魂魄。"他突然用筷子夹起林羽面前的蘸水碟，"就像林兄的文字，若囿于校园，岂不可惜？"
林羽手背青筋暴起。合同补充条款里，"创作素材独家授权"的字样正趴在他未发表的小说标题上吸血。窗外雷声碾过屋瓦，二十年前阿爸在建筑工地坠亡时，也是这样的闷雷。
暴雨突至时，陈安君助理送来醒酒汤。李瑶借口更衣，在回廊暗处截住那个总低着头的姑娘。助理旗袍盘扣突然崩开，露出锁骨处紫红色的掐痕——形如合同附件里的食品厂并购地图。
"他书房..."助理的唇语被雨声搅碎，塞进李瑶掌心的U盘却烫得惊人。走廊尽头传来沉香气息，李瑶将U盘藏进发髻时，摸到今早陈安君"不小心"蹭在她鬓角的鱼鳞。鳞片在闪电中泛着见手青的妖异蓝光。
回到席间，陈安君正在吟诵杨慎的《滇海曲》。"霭霭波光送雨来，疏疏晴色送云开。"他的折扇指向窗外雨幕，"等咱们的预制菜上市，这滇池烟雨都要装进包装盒里。"
林羽的酒杯突然倾斜，红酒在合同上漫出怒江形状的血痕。他看见血泊中浮起李叔最后的眼神——那个暴雨清晨，肇事车轮碾碎的不仅是老式自行车，还有藏在车筐底层、写着"厂房拆迁"的举报信。
子夜散席时，陈安君赠给林羽一本羊皮封面的《辋川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他指尖划过王维的诗行，书页夹层里掉出张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鱼摊前，年轻李叔正把一条金色鲃鱼递给西装革履的陈建国。
李瑶在廊下收伞，看见迈巴赫尾灯在雨幕中拖出血色长痕。她摸出U盘插进读卡器，监控视频里赫然是陈安君在香料仓库调配"独家秘方"——草果粉混着罂粟壳，在电子秤上堆成微型雪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