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汕春转头看，见一位男子，中等个子，留一字胡，坐在街边的条凳上，两手叉着条凳，姿势颇像蹲坑，甚为不雅。
林汕春见他面生，问话没头没脑，就没有搭话的兴趣，装作没听见，径直过去了。
那男子也不追赶。
林汕春走过一条僻静小巷，又拐向一条更小的。
这条小巷通向河边，路面湿漉漉的，那是附近的街坊来码头挑水，桶里的水洒出来打湿的。
丁家在码头附近有菜地，林汕春想看看小雀在不在。
很快就看见她在码头洗菜。
林汕春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走过去坐到石头墩子上，说:“找谁写的打油诗？”
丁小雀早回过头看见他来，听了这话手一抖:“你说什么？”
“我说，那牛皮纸是你钉到城墙上的。”
“啊！”丁小雀手一松，正在洗的牛皮菜掉到水里，漂走了。
她不敢回头，颤声问:“你凭什么说是我钉的？”
“第一，小时候你和大顺玩牛歌调，你最喜欢唱四字句。第二，‘枕头风吹，居心不良’，颇似你的角度。第三，若真的是云游浪、风飘零，他们没有必要再选上次的墙砖，上次的洞孔。第四，我看到那牛皮纸，纸上的洞是先用刀子划破，再用茶批刺穿的。这，哪里是能够筷子穿砖的云游浪、风飘零所为？第五，这事件只有一个获益人，那就是你。”
“我？”丁小雀转过头，带着满脸泪花，朝他喊，“我获益？”
“对不起！”林汕春看不得女人的泪水，慌忙安慰，“我是担心其他人看出牛皮纸的漏洞，适得其反。哎呀，没事，我刚刚把镇尉司的人打发找你爹去了。”
“真的？”丁小雀破涕为笑。
林汕春就把刚才在马铁匠铺子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说:“估计镇尉司不敢再深挖了。只是你这样做实在不妥。以后，以后实在要钉牛皮纸，你……你就找我……”
丁小雀喜出望外:“你……上次是不是你……”
林汕春起身就走。
丁小雀赶紧追问:“是也不是？”
担心被人听到，林汕春只好停步:“不是！”
又继续走。
“不，你肯定认识那两个人！”
原来她猜的是这个，林汕春心里呵一声，加快脚步。
经过刚才路段，那一字胡男子已不见，换成另一八字胡的瘦高个来“蹲坑”，也问他:“路过的可是林老板？”
林汕春见他面生，问话又没头没脑，装作没听见，径直回家去了。
今日剩下的时间只须在院子里宅着。
还有七日，便是寒露。
寒露之前，还有一年一度的冬猎。
冬猎在隔壁高明镇，那里有南越最大的猎场，蓄养大量猎物，供王室贵胄前来消遣。
林汕春摆出小桌，点燃小炭炉，将茶饼丢进茶壶里煮着，对着茶筒里的糖葫芦出神。
开始追忆六年前那次，在高明镇冬猎现场，他和大顺意外跌落深洞......
“嗖”一声，打断了他的联想。
“唰！”林汕春身形闪动，跃到旁边的龙眼树上。
围墙外边，街巷僻静，偶有行人也是神色无异。
林汕春跳回院子，拿起茶桌上的芭蕉笛子。
这是刚才被人投进来的。
芭蕉笛子是本地小孩的玩具，一小块嫩芭蕉叶卷起来，用芒萁秆子横穿使其不散，将一头含在嘴里吹，可发出呜呜的声音。
眼下这笛子肯定不是用来吹的。
林汕春将芒萁秆子拔出，将芭蕉叶展开。
叶面露出七个大字：“城外百足崖上见！”
字是用棍子刻在芭蕉叶上的。
莫名其妙！
但是林汕春决定赴约。
这段时间过得太平常惬意了。
平常惬意会带来无聊空虚。
来点神秘刺激也是好的。
这次出城，林汕春决定不走寻常路。
他走进厢房，在旮旯的墙上摸索一下，墙角的杂物便一分为二并向两边移开，露出黑魆魆的洞口。
林汕春跳进洞里。
两边杂物复又合拢，与先前无异。
城外，某荒芜的果园。
园中一大片荆棘。
荆棘丛中有一段老墙。
老墙脚下一丛杂草慢慢向上顶起，露出人的双眼。
眼睛向四周看了看。
没有异常。
一个人影推开杂草钻出地面。
正是林汕春。
原来，这是他家的果园。
林家铺子厢房的地道，直通到这里。
林家铺子本就靠近城外，然后祖上买下城外这果园，偷偷挖了这地道。
老林对儿子说：“你曾祖搬来合水镇时，正赶上兵荒马乱，就在城外买下果园，挖出地道，以备不虞之需。”
曾祖高明！
其实，上次镇尉司来砍床没有砍到人，林汕春就是带大顺躲到地道里，并非住到豆腐坊。
镇尉司要砍的人，睡到豆腐坊也躲不过。
林汕春将杂草复位，纵身一跃，越过灌木丛，直向百足崖奔去。
究竟什么人，敢发来充满挑衅的七个字。
林汕春奔到百足崖崖顶。
百足崖，群山中一座光秃秃的崖壁，四面爬满老藤，颇似蜈蚣密密麻麻的脚，因此而得名。
崖顶平整如台。
林汕春手持打狗棍，迎风而立。
俯视群山，除了风吹林涛，再无别的声音。
林汕春却厉声喝道：“二位蕉叶传信叫我来这里，到底何事？”
无人应答。
林汕春忽然棍指一处：“你，在这里！”
迅即又指向另一处：“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两边人影跃起，转眼飞到跟前。
林汕春瞬间做出判断。
一瘦高个，一正常身材；一舞刀，一使剑。
来不及看清套路，躲为上，林汕春即时收棍，身形一锉，向前闪出。
才站起，头顶刀光闪起，刀影直劈而下。
林汕春早有防备，向右躲开。
同时感觉到背后有冷风袭来，暗叫“不好！”，急忙扑倒在地，翻滚到一边。
剑尖擦着胳膊而过，在衣袖上划开一道口子。
林汕春以棍为杖，双手一拄，腾空而起，跳出六丈开外，厉声喝问：“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
这时对方也不急于进攻，瘦高个子说：“我俩遵从祖训，前来与林老板切磋武艺！”
林汕春认出，此人为早上“蹲坑”八字胡。
再看另一个，果然是一字胡。
只听一字胡说：“林老板清灵坐练得不错，果然发现我俩藏身之处。”
八字胡说：“武功更是了得，居然躲过我俩的‘破空流云’！”
林汕春没有闲心与二人磨牙：“少废话，本人不打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姓名！”
两人傲娇地回答：
“我云游浪。”
“我风飘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