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看守所的最初几天,虽然坐板儿很难受,一日三餐很难吃,窝窝头也很难下咽,但是每每想起雪婉来,张俊山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每天让他期盼的另一件事情,就是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他特别喜欢听其他人讲他们的“丰功伟绩”,那些平时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故事,可能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
然而开始几天的新奇过后,接下来的就是难熬的每一天。
同时,牢房里几乎每天都有变化,有时候一天走一两个,有时候走好几个,有时候又会新来几个人。
走的人不是被转到其它牢房或者去监狱了,就是被释放了。被放出去的那些人,他们离开牢房时的心情,张俊山他们不用猜都能想得到。
对于那些新来的人,张俊山他们就是旧人、老前辈了,可以对他们大声吆喝、叫骂。他们也本能地听从和服从,仿佛知道他们在这里就是奴隶,就应该被使唤,被欺负。
刚刚过去的几天,难熬得好像过了几年。张俊山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被判多久,坐板儿时他总是胡思乱想着,有时候感到自己好像到了要崩溃的边缘了。
如果没有雪婉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时刻在“陪伴”着他,他真的以为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了的。
前天,他们八号牢房里刚来了两天的一个毛孩子,就因为受不了里面和外面的巨大差异,因而试图撞墙自 杀的。
那孩子最后没死成,被转到其它地方去了。
牢房里的人每天都在熬日子,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心里都很迷茫。每天机械式地重复着那些日常科目:吃饭,干活儿,坐板儿,聊天,被提审,睡觉,等等。
这一天上午坐板儿时间,张俊山正在闭着眼睛回忆着与雪婉在一起时的情景。
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张俊山,李一唯!”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牢门口站着两个管教,他愣了一下,随即紧跟着李一唯的“到”,也急忙回了一声:“到”
接着他艰难地站起身,下了炕,来到了牢门口。
“把手铐脚镣去掉。”那个浓眉管教说着,把牢门打开了。
张俊山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
去掉了手铐脚镣,他跟李一唯一下子感到完全“自由”了。上个星期被禁锢得难受,尤其是上厕所时,极其不方便。现在好了,又变回到“正常人”了。
牢房里的人最初听说了他们一进牢房,就把七号房的老大给打得四仰八叉的;而且两个人联手,大战整个七号房,因此都对他们有所畏惧。
后来即使他们戴着手铐脚镣,整个牢房的人对他们二人也是敬畏有加。现在没有了手铐脚镣,其他人更是不敢惹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没有了这些东西,就不能给新来的人一种即时的震撼了。不过也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对于新来的人来说,他们本来就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自然会对他们这些先来的人有所畏惧。
又过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在期盼管教来喊他的名字的张俊山,终于又听到管教在牢门口喊他的名字了。
“到!”他一边回答着,一边跳起身来,飞快地来到了牢门口。
“领家属的东西。”管教说着把一个包裹递了进来。
“家属的东西?”张俊山一听大吃一惊。“这么说……家里已经全都知道了? 包裹是邮寄过来的? 还是家里人千里迢迢送过来的?”
这些问题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着。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包裹,没有发现任何邮寄用的标签和邮寄过的痕迹。这么说,是家里有人来到过这里了?
想到这儿,他鼻子一酸,眼泪涌入了眼眶,差一点儿掉出来。
他飞快地把眼泪抹去,转过身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在床板上整理了一下包裹里面的衣服。里面是毛衣,秋裤,还有薄棉袄和棉裤。
“哎,家里寄来的?”一旁的李一唯低声问道。
“不是,应该是有人送过来的。”张俊山也低声回道。“哎,大哥,这人都他 妈的到了看守所了,咋还没让咱见上一面呢?”
“没判刑是不让见家属的。”李一唯似乎知道得更多一些。“警方是他 妈的怕犯人与外面的人串供,所以在判刑前是不能见家属的。”
“哦——原来他 妈的是这样啊。”张俊山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如果判了刑,那不是他 妈的要转到监狱去了吗?好像也有人能他 妈的见家属的呀?”
“听说判刑在一年以下的,就不用他 妈的去监狱了,就他 妈的在看守所里服刑了。”
听到这,张俊山无语了。
他心里很难过。他一直想不让家里知道他打架被抓的事,以为只要他自己不说,家里就不会知道的。显然他还不明白相关的法律流程。
然而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尽快宣判,尽快服完刑,出去以后东山再起。
很快,李一唯也收到了家里送来的包裹。里面除了衣物外,还有一条“红塔山”。
李一唯一看到高级香烟,高兴坏了。自从进了看守所,他就没有抽过烟了。有时看到别人抽烟,都馋得他心里痒痒的。
自由活动时,李一唯拿出几包来,分别分给了那几个大佬,这让大家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了。
张俊山也根本没想到,李一唯家里竟然给他送来了“红塔山”!要知道,当时云南生产的香烟最为有名,其中的“红塔山”, “大重九”,“阿诗玛”等等,都是有名的云烟,因此也很贵。
如此说来,李一唯家里应该是比较有钱的了,他想。
随后,张俊山找机会偷偷询问了李一唯,这才得知,李一唯的父亲原来是克伦希尔市的副市长,他的两个哥哥现在都在做生意。
大哥搞了个地产公司,雇了一大帮人到处盖房子,确实赚了不少钱。二哥承包了一个煤矿,挖煤卖给发电厂,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儿。他们两个当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没能考大学。到了李一唯这里,他爸让他上大学,不让他去做生意,他就这样上了大学。
“啊? 你们家这么他 妈的厉害,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呀?”张俊山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老乡大哥,竟然有这么强的背景和后台。
“我爸不让我们哥几个跟别人说这些,今天你既然问起来了,那就索性跟你说了。”李一唯轻描淡写地说道。
“现在你都他 妈的被关在这里了,让你爸找找人儿,肯定他妈的能很快就放出去了。”张俊山建议道。
李一唯瞥了张俊山一眼,道:“你不知道我爸,他可是个老脑筋,这种事儿他不会管的。”
“不会吧? 你被关在这里,你爸不会不管的吧?”张俊山半信半疑地问道。“这不是吗,给你送衣服和‘红塔山’来了?”
“肯定不是我爸我妈他们送的,应该是我哥他们干的。”李一唯十分肯定地说道。
张俊山刚开始听李一唯说,他爸是克伦希尔市的副市长,心里不禁一动。
因为按照当时家乡那边的风气,办事儿“走后门”是很“正常的”。只要有权,或者有钱,基本上差不多什么事儿都能搞定。
所以当他听李一唯说,他爸不会管他的事儿,张俊山自然是半信半疑了。
李一唯收到衣服和香烟后没多久,这一天突然被管教喊了名字,带了出去。
自从得知李一唯的背景后,张俊山预感到李一唯很可能很快就会被释放的。因为自己跟李一唯是同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能被同时释放。
他坐在床板上,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李一唯的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