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不是有个什么教授说‘不要害怕贫富差距拉大，只要保证老百姓不造 反就行’，这也是它们特权既得利益集团及其走狗的心里话吧，分蛋糕的刀在它们手里，给老百姓留多少它们说了算，只是古代专 制者由于被专 制锁死的社会生产力极低、自己的胃口又极大因此永远无法实现这一点，但它的现代同类借助文明世界发展出的现代科技可以轻易做到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当然，前提是它们不要太贪、太蠢、太恶。但就这么个简单前提对它们也是很难很难。”水果阿姨这次发言也同样波澜不惊，就像在解说一具尸体。
白发老者微微摇头苦笑：“现代技术条件下不但可以让它们做到分一点点蛋糕就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也可以做到即便分的蛋糕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几千万人饿死，也没人敢造 反。”
“很多美德，如果追溯其源头，或多或少可归结为某种责任感，可是专 制制度从根本上铲除了国民在公共领域负起责任的可能与意愿。这个国家看起来与每个人有关，但它其实是专 制权力的私器，而这权力与你无关，与每个国民无关。这套权力体系内部所谓的‘责任’其实只是服从，服从上级的有机会得到提拔，否则撸官免职只是上面一句话的事，这种服从对应的人性本原是贪婪与恐惧——对更大权力的贪婪，对失去权力的恐惧，而不是、也不可能是为了真正有益于国家、有益于国民的事去主动承担责任和风险。”疑似新闻专业教书先生对“不负责任”背后的因由开始了抽丝剥茧。
“至于这套服从体系的顶端，比如皇帝，会对国家负责吗？自古，这里很多老百姓以为皇帝是好的，坏的都是那些贪 官，国家毕竟是皇帝的，无论怎么说，它总会对国家负责，对百姓负责。可这套专 制服从体系的顶端是没有问责机制的，皇帝不管把国家搞成什么样，至少在制度层面是拿它没办法的。维系、运转这套机制的根本是权力，只要它在权力顶端，那么它就永远是对的，即便对国民犯下滔天罪行，直接间接导致数千万无辜民众丧生，可只要是这套体制的最高统治者，它的继任者们为了保住传到自己手里这只歌功无问责的绝对权力和它的合法性，也只轻飘飘说一句前任的功过三七开，而且那都是好心办了坏事，千千万冤死的亡魂、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就这么被一笔带过，没有追责、没有纪念、更没有改变那套把人当草芥的权本位制度，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既然如此，权力和国家哪个对居于专 制机器顶端的人更有实质意义？它更可能对国家负责？还是对自己手里的至高权力负责？既然‘朕即国家’，那就不是朕对国家负责，而是国家对朕负责。所以这里自古以来真正能卖国的不是奸臣，而是掌握最高权力的皇帝；真正能祸国的不是贪 官，而是站在专 制制度顶端的皇帝，但因为它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所以背锅永远只能是奸臣、贪官。有功劳都是皇帝英明，出了问题那就不外乎是外部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是官员们没有深刻领会精神、腐败无能，是老百姓不争气、觉悟低。皇帝只对自己手里的绝对权力负责，所谓‘国家’、所谓‘百姓’不过是权力的工具而已，专 制制度下的官员只对上级权力负责，所谓‘国家’、所谓‘百姓’不过是幌子而已。而这里所说的‘负责’其实全都与真正的责任无关，全都只是人性对权力的贪婪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此土此民，自古以来就是无人负责的，它们从来只是绝对权力予取予夺的一块肥肉而已，此间历史的唯二主题：逐鹿中原打江山抢的就是这块肥肉，君临天下坐江山就是养肥这块肉，然后吃稳、吃好。”
先生说到这儿，目光微微抬起，“既然公共领域真正的责任感已在体制上被连根刨除，那么结果就必然是公德的败坏与沦丧。自古以来，这里的公权力者外表无不道貌岸然、从来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可背后呢？无不是男盗女娼、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吸血亿万黎民。为什么这里的政治永远把道德放在那么高的地位，无时无刻不在标榜？因为越缺什么，越要彰显什么，‘道德’，尤其是‘公德’在这样一个公权力被私有的制度下已经再无容身之地，那么它唯一能呆的地方也只有口号里了。当公德失去了土壤，那么人性中天然的那点私德也就没有了伸展和同气连枝的空间，最后必然萎缩凋零。以致现在每个人扪心自问，这世间除了至亲，能相信的还有谁？即便至亲之间，又有多少没有被以爱之名包藏的私心所污染？”
“某种意义上说，所有的责任，都是从自己对自己负责开始的。”疑似新闻专业教书先生之前说“此土此民自古以来无人负责”，轮滑男生觉得如果不把背后的意思说透这话还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就好像此间民众从来无法对自己负责而必须有人对他们负责，犹如无知稚子必须父亲教养，“可如果一个人真的对自己的思想负责，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么这种人就必然为专 制土壤所不容，试想你真的对自己负责了，那专 制要灌输给你的谎言、教条该置于何地？专 制要你盲从并附和的‘绝对真理’该置于何地？专 制要你无条件接受的各种明暗规则与天条该置于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