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到了拆装变速器的环节
同学们把变速器拆卸完整,把零部件摆在桌上,老师再问零部件及其作用,最后再装回去,整个拆装过程必须要在二十分钟之内,才算及格
张恒就走运了,由于是新调来的,所以学号是最后一个,也就成了全班最后一批考试的人
“好,装回去!”老师问完后,照例让张恒装回去
张恒正准备装回去,却发现有些零件,不论换多少次向,都一样套不上
“怎么了?愣着不动?”
张恒不说话,快速把零件全部拆下,重新按顺序装上去,却依然套不上
“怎么啦?”老师慢悠悠地问
“有一个零件被弄反了”张恒迅速回应
“还有五分钟,你慢慢弄回去,我不急”
“一定是有人……”张恒慢慢回忆,想起来一个瘦瘦的,嘴巴有些歪了的高个儿男生拿起了零件看了看,就放去其他位置了
“四分钟!”
张恒的心跳加速,他知道时间紧迫,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环顾四周,试图回忆起那个男生可能将某个零件弄反了上下,但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
“三分钟!”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倒计时的钟声,敲打在张恒的心上。
“两分钟!”
张恒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他知道,如果找不到那个零件,没有及时把它反转过来,他将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装回变速器的任务,这将直接影响他的成绩。张恒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再次检查自己桌上的零件,他一件件地检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但那个零件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一分钟!”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张恒的心跳如鼓,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是没能找出到底是哪个零件被放反了。
“时间到!”老师的声音响起,张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站在原地,汗水湿透了衣服,心中充满了挫败感。老师走了过来,看着张恒桌上未完成的变速器,
他摇了摇头,“明年见咯。”
张恒低下了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误,没有抱怨一句
中午 宿舍楼
那个高瘦的歪嘴同学就站在走廊抽烟,走廊外就是和另外一个宿舍楼之间的平台,只不过他们的宿舍在六楼,所以宁达铭直接把烟灰往楼下弹
看到张恒朝着自己走过来,他马上把目光撇开
“宁达铭同学,我看到你弄反了零件,我不是在怪责你,只是希望可以跟老师说明一下,证明我的清白,拜托了”
面对张恒的笑脸,宁达铭依然没有正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叫宁达铭?你怎么就怀疑我呢?”
“我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凭空污蔑你的”张恒保持着最大的容忍
宁达铭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打火机
张恒一直在等待对方的回复
“妈的我都看不下去了,点啊!”宁达铭的一个舍友探头出来说了这句
张恒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打火机,给宁达铭点烟:
“现在我已经被定位不及格了,只要你跟老师交代清楚,我就可以多一次补考的机会,拜托了同学”
“妈的,你会不会点烟啊!”宁达铭不耐烦大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完全不熟悉如何点烟的张恒只能陪笑
“你说你亲眼看到了?”
“额……我知道同学你不是故意的,只有我们私底下找老师解释清楚……”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岔开话题,你是不是亲眼看到了”
“对,我是”
“监控看到了吗?”
“那里没有监控……”没等张恒说完,这话一出,宁达铭反而笑了
看到宁达铭的笑,张恒松了一口气:“同学,你这是愿意跟我去解释了吗?谢谢你……”
“没有监控,你就是在污蔑我……”谁料,宁达铭第一次正眼看着张恒,是瞪着他
“同学,我……”面对宁达铭压迫式的凑近,张恒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的误会,但如果你告状,那就是污蔑罪成了,我就可以捍卫我的权利,嗯?”宁达铭压低声音,不让周围的人听到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办公室里,张恒正播放着宁达铭刚才和自己在宿舍楼道里的对话
录音播放完,坐在办公椅上的林晓柔老师往椅背上靠了靠
“宁达铭是吗?我看看”林老师拉开柜筒,拿起班上的花名册,在上面看了看,“成绩挺差的一个女生,不用想,是这人没跑了”
“老师,宁达铭是个男生。”张恒直戳了当地说
“哦,老师看错了,你们是汽修一班,不是二班……”林老师略显尴尬地继续翻看着,“是宁达铭,不是林达民,前后两个字都有后鼻音,对吧?”
“对”
“那你应该说清楚点……”她把错归结于张恒的发音上,试图挽回一点脸面,“这男生成绩挺好的啊,两个学期以来参加了不少技能竞赛,应该不太可能是他”
“老师,我是亲眼所见,但是教室里没有监控……”
“说的对,教室里没有监控,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他?”林老师不等他说完,站起身,“张同学,宁达铭同学的优秀就写在这张表上,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你觉得他会去弄你的零件呢?”
“可能因为他喜欢摆弄东西,习惯了……”
“张恒同学,你可知道,未经过对方同意就录音,是不被允许的?”
“我知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怎么去证明我的清白,只能用这种办法……如果因为这样的误会就挂科,我觉得不公平……”张恒不善于表达,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说出来,“如果有其他办法的话,我一定不会用这种办法的。”
“unfair?”林老师笑了笑,“let me tell you what taste real unfair,我市重点高中省重点大学毕业,到头来要来到这里教你们,这才叫最大的unfair……”
张恒听得一愣一愣的
“告诉林老师,一个女士遭到欺负,一个乞丐和一个皇子,你觉得检察官会先怀疑谁?”她坐回了椅子上,仰视站着的张恒
“林老师……我觉得,这个例子不太合适……”张恒把手背过去,紧张得出汗,“如果我是检察官的话,我会先把那位女士叫过来,单独询问”
“可惜现在没有女士啊,零件也不会说话,你说是不是?”林老师两手一摊,笑了笑,“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抓乞丐呢?还是皇子呢?”
“可是,成绩好只是人的一方面……不代表这个人一定是好人”
“成绩好不一定是好人,成绩差就一定是了吗?就可以未经对方同意擅自录音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要我说,你们这些诡辩家还挺有意思的,”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门口走去,“不过,最好读几本国外的哲学书再来编织你的谬论,这样还能显得不那么假,哦对了,你们图书馆好像没有哲学书,哦不对,你们连图书馆都没有……”说罢,林老师打开门,又望向张恒
张恒来到门口,快要走出去时,又停住了:“A gentleman does not promote a man simply because he talks well, nor does he put aside good counsel because it comes from an undesirable person.(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林晓柔脸上露出了些许赞赏:“哟,没想到你还会看外国书呢,是哪个国外的哲学家说的?”
“孔子。”张恒说完,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宿舍,张恒闷闷不乐拿着水桶下二楼大平台装热水,一个水龙头太慢,在这里打水的人都把旁边的水龙头打开,把桶放在中间,水流冲击胶桶的声音仿佛也在冲击着张恒的内心。
来来往往打水的人几乎都赤着上身,穿着拖鞋,只有张恒依然穿着蓝色的V领校服,穿着白色的布鞋,别人也就打一些热水,张恒几乎打满了半个桶的量。
提桶上楼时,张恒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
楼道里灯光昏暗,几盏灯泡像是被蒙了层雾,散发着微弱且泛黄的光。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小广告,有的已被撕破,边角卷曲着,在闷热的空气里晃晃悠悠。地面湿漉漉的,不知是哪里漏的水,混合着灰尘,形成一片片污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张恒双手紧紧攥着水桶的提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桶水像是要把他的胳膊从肩膀上拽下来,每走一步,手臂上的肌肉都在痛苦地颤抖。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每抬一次脚,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湿透的布鞋在满是水渍的台阶上直打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探寻着下一个着力点,身体也因重心不稳而左右摇晃。
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蓝色的V领校服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脊柱的轮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经过眼睛时,蜇得他生疼,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擦汗,可这一下,手中的桶更沉了几分,整个人也跟着晃了晃,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他赶紧用身体抵住墙壁,粗糙的墙面擦破了他的胳膊肘,一阵刺痛传来,但他顾不上这些,喘着粗气,强忍着疼痛和疲惫,一步一步,继续在这艰难的楼道里向上攀爬。
来到三楼,张恒的双手被水桶勒得通红,仿佛那提梁已嵌入肉中。他的手臂像两根脆弱的树枝,在水桶的重压下摇摇欲坠。每踏上一级台阶,他的膝盖都在打颤,小腿肌肉紧绷得好似要炸裂一般。那桶水剧烈晃动,水花飞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让他本就湿滑的脚步更加踉跄。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汗水如瀑布般从额头倾泻而下,模糊了他的双眼,咸涩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嘴唇。他努力睁开眼睛,盯着眼前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心中满是绝望。此时,一阵嘈杂的人声从楼下传来,几个同学嬉笑打闹着上楼,他们轻松的步伐和张恒的艰难形成鲜明对比。张恒咬着牙,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一道巨大的鸿沟,向着那遥远的宿舍艰难挪进。
终于来到了六楼的宿舍,张恒见到两个厕所都是被使用的状态,又看到舍友摆在垃圾桶一个星期不扔的泡面,他忍受不了那股难闻的味道,不想在宿舍里多待一秒钟,于是来到隔壁的空宿舍,打算在这里洗。
就在他把桶搬进宿舍的门口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倒下了
刚刚打满的水,一半都洒了出来,自己的膝盖也疼得慌,他看了看,发现不知道为什么,门口的门槛居然高了一截,就因为没注意这个细节,自己摔了一跤。
他准备站起身,忽然,一个不认识的同学扶起了他,正当他想要感激时,那个同学一下子把他推到了后面木板床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同学身后又跟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分别站在左右两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进这间空宿舍
“宁达铭?”被推倒在木板床上的张恒认出了他
“对,是宁达铭,不是林达铭”他话音刚落,两个同学就关上了门,“拆装技术不咋地,打小报告技术可还行哈,同学”
“我只是说清楚事实,我问过你,只是你不配合我!”张恒想起来,但那两个同学却按着他
“哦?事实?”宁达铭双手插兜,向张恒走近,“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呢?”
“我和你萍水相逢,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你!!!”张恒大喊,“这只是一件小事情,你和我去老师那……”
宁达铭点点头,两个同学马上放开了张恒
宁达铭坐在张恒的身边:“你说得对,这本来呢,就是一件小事情,再小不过了,只不过呢,自从你刚才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这就不是小事情了”
张恒不说话,整个人缩成一团
“最后的解决办法,把录音删掉,咱们两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宁达铭的声音很小,但压迫感却极大
“我挂科了”嘴笨的张恒只说出了这四个字
“挂科可以重修,这是技师学院,不是技术大学,只要你听话,什么事都好说。”
“听谁的话?”
“难道是我的话吗?哈哈哈”宁达铭拍了拍张恒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走向窗边。
两个人伸出手,示意让张恒交出手机
“我自己删”张恒拿出手机解锁的一刻,其中一个人马上抢过去
“哎,你干嘛!”
那人把手机拿给宁达铭看,屏幕上,正在录音
这一下,让宁达铭怒极反笑,他看着张恒,点了点头
两个人把张恒甩到地上,张恒手抱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达铭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抬起腿一脚踢在张恒脑袋上
这一下,张恒的头部重重着地
恍惚间,他记得出事那天,在办公室与父亲的对话
『“谁让你打架的?”
“是他们先欺人太甚”
“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打人家,有还是没有?”
张恒躲避着父亲的眼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不说话了?”
“我没做错,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你打了人,这就叫事实!事实就是你妈供你读书,现在因为你打了人,要到处托人找学校接收你!事实就是你把那三个家伙打进了医院,他们都向你妈索要赔偿!事实就是现在那些亲戚都在背后取笑你妈,说她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这就是事实!”
“你当年抛弃了我妈,这也是事实”张恒冷冷地回应,“抛弃了我,这也是事实。”
父亲不回应,拉开凳子离开办公室,只剩下张恒一个人盯着桌子发呆』
一脚又一脚,踢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妈……我以后,再也不还手了……”校门口,张恒盯着地下,没有胆量看向眼前的母亲』
“好了!”宁达铭一声令下,
众人停下脚,为宁达铭让出一条路
他蹲下身子,慢慢把手机放在张恒眼前的地板上:“录音,我已经删掉了,为了咱两以后沟通更方便呢,我加了你微信,咱们不打不相识,常联系,不要单删哦,不然,就伤害我俩的感情了。”
宁达铭让俩人把张恒扶起来,给了他一个微笑,离开了空宿舍
张恒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踉跄着站起身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向卫生间,每走一步,腿部肌肉都传来钻心的酸痛,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针在狠狠刺扎。
颤抖着的手去解衣扣,可手指的疼痛与僵硬让这个简单动作变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褪去衣物,他站到喷头下方。当那冰冷的水初次触碰到他满是伤痕的肌肤时,他的身体猛地紧绷,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吟。手臂上的淤青一大片,其中擦伤的地方被水一激,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火辣辣地疼,那伤口边缘在水流冲刷下泛着让人揪心的白,丝丝血水缓缓渗出后又迅速被水流带走。背上肿起的青紫之处,仿佛被重锤持续猛击,每一滴落下的水都似加重了这锤击的力量,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撑住墙壁才不至于倒下。
他试图抬手去洗头发,然而肩膀处的伤痛让他的手臂仿佛失去了控制,刚抬起一点就无力地垂下。无奈之下,他只能弯腰低头,让水从头顶慢慢淌过。头发被血水和汗水黏成一团,随着水流散开,那冰冷的触感顺着头皮传遍全身,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水流进眼睛里,刺痛难忍,但他已无力抬手去擦。
在这狭小而又弥漫着痛苦气息的卫生间里,张恒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伤口的抽痛。他的内心被绝望填满,思绪飘回到过往种种不幸。洗完澡后,穿衣服成了又一场折磨,衣服轻轻擦过伤口,都好似有烈火在灼烧,他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默默忍受。
“我没有还手。”张恒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