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郁府时天已黑,郁府的主人们应该已用过晚饭。
安全回来,按照惯例要亲自前去给三娘回话,郁楚瑶还需去趟翠影轩。
她前脚刚走,赶马车的家丁被春香带到漱玉轩问话。
樱雪跟了一路没看出任何不对来,萧素娥庆幸六丫头今日未偶遇三皇子,她同时也感到失落,没有机会抓住她任何把柄。
当赶马车的家丁被带入后,萧素娥问:“你一直跟着六丫头,有没有发现不对?”
家丁知道回来后二姨娘要问话,早已在路上想好说辞。
“回二姨娘,上山前六小姐坐在马车里一句话未说,也没有人与她私会;上山后,她在尼姑庵整整待了一日,不过是磕头念经,也没什么不对;下山后倒是发生了些事……”
萧素娥以为六丫头又遇见三皇子,急切地问:“什么事?”
“离开尼山没多远,在一片白菜地里竟然瞧见二小姐……”
“什么?婉清?”萧素娥的心不由揪起来,“然后呢?”
“六小姐让把我马车停下,她走下车跟二小姐说话,没说几句让我和灵萱走远些。因为远,小的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些什么,只看到二小姐一会儿坐在地上,一会儿又是跪下磕头,像是很伤心的样子……”
“别说了,下去吧。”萧素娥不忍心再听下去,不用亲眼见,便能想象到婉清在乡下的日子不好过。
待赶车的家丁出去后,萧素娥对身旁的樱雪说:“允你两日假,明日一早回家帮我看望一下婉清,给她送些银子再带上几身换洗的衣裳。”
樱雪开心地应道:“是。”
一旁的春香很是不爽,斜眼瞪向樱雪。
萧素娥说:“你们都下去吧,有乔妈妈陪着即可。”
两个一等丫鬟出去后,在门口互相啐了对方,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乔妈妈提醒道:“二姨娘,方才听家丁所说,恐怕六姑娘什么都清楚。”
萧素娥叹口气:“唉,婉清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能给六丫头磕头说明已将沉塘之事前前后后交代明白,往后更应该防着六丫头。你现在去趟清芷园,看她如何说?”
“是。”
郁楚瑶向三娘周秀兰汇报完一日的情况后,回到清芷园换过衣裳,准备用晚饭时,乔妈妈前来。
“六姑娘几时才回来?怎么这个时候才用晚饭?”
灵萱站起来迎上去:“乔妈妈怎么有空来?要不一起坐下吃?”
“我已用过晚饭,饱着呢,我来是有事问六姑娘,就几句话的事。”
刚回来乔妈妈就来,说明二娘已知她见到二姐之事,才派乔妈妈来打探。
郁楚瑶猜到乔妈妈来的目的,端坐在饭桌前,没有抬眼瞧,哭了一路,她的眼睛红肿,刚才在翠影轩时,三娘就问过,被她搪塞过去,要被乔妈妈看到,又得帮忙解答,甚是麻烦。
“乔妈妈想问什么事?”
乔妈妈还是注意到六姑娘两个眼皮稍有红肿,顾不上说事,先问道:“六姑娘该不会哭过?两个眼皮怎么红红肿肿的?”
被对方发现,郁楚瑶没有必要再掩饰,她抬起眼:“今日在尼姑庵祭奠亲人,哭了整整一日,让乔妈妈见笑。”
“原来如此。”乔妈妈觉得这个理由没什么不对,还是赶快说事,好仔细观察,“听赶车的家丁说,六姑娘半路上遇见二姑娘,你也知道为了二姑娘的事,二姨娘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听说你遇见她,让我来问问二姑娘可好?”
二娘作为一位关心女儿的娘亲,郁楚瑶不信她不知道郁婉清的现状,又何必派人前来向她询问?
之所以前来询问,恐怕是猜到二姐将一切说明,前来窥探她的表现和反应。既然今日已向二姐说了她回来的目的,也不怕长辈知道。
“二姐心甘情愿当农妇,她觉得只有吃尽农家人的苦头才可心安,依我看她现在的生活十分惬意,不用天天面对柳如辉,不必看公婆脸色,也不用想着如何拿捏妾室,自由自在,无比滋润。”
乔妈妈仔细观察六姑娘说话时的表情,暂时还看不出什么。
“二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哪受过这份苦?恐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郁楚瑶不想跟乔妈妈继续说下去,只要她在,三个丫鬟都没法用饭。可乔妈妈看不出什么,绝不会轻易离开,还需满足她。
“二姐今日跟我说了很多话,还给我跪下说要赎罪。真可笑,她以为当个农妇就可以赎去罪过?实在幼稚。”
乔妈妈终于发现六姑娘说话时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夜的霜,她看似安然地坐在饭桌前,说出的话却让听的人很不安。
“跪下?赎罪?六姑娘说笑,二姑娘和离不都是她的错,实在没必要如此。”
郁楚瑶佩服乔妈妈,心里明明知道说的是哪件事,还要用其他事来掩盖,真是虚伪至极,还是快些提醒她该是离开的时候。
“乔妈妈再说下去,恐怕晚饭都要凉了,天气越来越冷,我可不想吃冷饭。”
多少看出些苗头,回去也可回禀二姨娘,乔妈妈说:“打扰六姑娘。”
乔妈妈刚走到门口,郁楚瑶突然想再叮嘱一句:“乔妈妈!”
乔妈妈站住回过身:“六姑娘还有事?”
“帮我转达二娘,二姐说她也要替二娘赎罪。”
乔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任何话,默默离开。
郁楚瑶对丫鬟们说:“人走了,都坐下吃饭吧。”
三个丫鬟来到桌前坐下,看得出小姐心情不好,她们都不敢开口说话,一心用饭。
郁楚瑶喝完一碗粥,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问道:“你们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元月嘴快,边嚼着菜边说:“小姐自然是好人。”
元日应和道:“整个郁府内,只有小姐跟丫鬟一桌吃饭,当然是好人。”
灵萱多少了解小姐的心思,毕竟这一天都是她陪伴:“那些害人的人才是坏人,小姐不是。”
三位丫鬟都是自己人,向着她说话再正常不过。
郁楚瑶叹道:“我今日才发现好人和坏人很难区分,就拿乔妈妈来说,她用针扎你们时我觉得她是坏人,可她对二娘忠心耿耿,又觉得她不坏,若站在二娘的角度考虑问题,她又变成好人。”
三个丫鬟互相看看,不知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郁楚瑶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展开纸,提笔写下一个“善”字,然后将笔放下,仔细观察这个字,回想中秋节前下山时空玄法师的开示,可谓字字珠玑。
郁楚瑶自语道:“先把你写下放着这里,等哪一日我心中的情绪没了,再来参悟。”